聽到孫悟空的話,看著對方委屈的樣子。
郁悶的情緒在周玄心底一閃而逝。
他心中盤算著那錯失的十倍獎勵,簡直是心頭滴血,但面上的神情卻已恢復了古井無波的樣子。
仔細異象,這不過是小事罷了,豈能因一顆棋子的意外走位而自亂陣腳?
猴子空手而歸,雖是意料之外,卻未必不能化為情理之中。
他抬頭,看向了大殿之外那個抓耳撓腮、得意與疑惑交織的猴子身上。
“不愧是貧道徒兒!”
周玄的聲音平淡響起,瞬間安撫了孫悟空躁動的心。
“那東海龍王,活了無盡歲月,自是有些算計!”
“不過,你無需在意!”
他的話語不疾不徐,似乎在為這猴子的空手而歸找個臺階。
隨后,他淡然一笑,繼續(xù)說道。
“你且再次返回那東海,那東海龍王自會立即領你去看那件神兵!”
“到時候,你以茶葉作為回禮,亦算是一場交易了!”
其實,這猴子想的,其實并無大錯。
東海龍王,當然是抱著某種目的,才會上演一出“白送”的戲碼。
但只要孫悟空將悟道茶葉留下,便不是強取豪奪,而是等價交換,因果自平。
龍王得了悟道茶葉,哪怕去了天庭告狀,這猴子日后自可辯解。
孫悟空聽完,雙眼猛地一亮,心中的那點疑慮頓時煙消云散。
果然!
師傅也跟他想的一樣!
那東海老龍王,就是沒安好心,想算計俺老孫!
“師傅說的有道理!”
“那俺這就返回那老龍王的龍宮瞧瞧!”
師傅既然已經為他指明了道路,甚至連應對之法都安排妥當,他還有什么好怕的?
孫悟空的腰桿瞬間挺得筆直,打算再次前往東海龍宮!
說不定,這一次真能將那件想象中的無上神兵給帶回來。
他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一幅畫面。
自己肩扛神兵,金光萬丈,威風凜凜,肯定比他那結拜大哥楊戩的三尖兩刃刀還要拉風百倍!
想到這里,孫悟空心中一片火熱,立即朝著星辰殿內的周玄,恭恭敬敬地再行一禮。
隨后,他就要一個筋斗翻起,化作流光直奔東海。
“嗷嗚……”
就在此時,一聲凄厲至極、混雜著無盡郁悶的嚎叫,劃破了方丈山的寧靜。
轟!轟!轟!
緊接著,一陣沉重無比的踏空之音由遠及近,每一步都令四周顫動了起來,靈氣翻涌不休。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正欲動身的孫悟空動作一滯,臉上浮現出濃濃的詫異。
星辰殿內。
周玄的眉頭也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那哮天犬,怎么又帶著牛魔王跑回來了?
“猴子!”
一聲更加凄慘的呼救聲緊隨而至,不過這聲音之中卻充滿了希望。
“快來救本皇啊!”
“猴子,本皇方才看到你回來了!”
“猴子……”
哮天犬的聲音由遠及近,速度快得驚人,顯然是之前就探查到了孫悟空返回的氣息,此刻正拼了命地朝這個方向逃竄。
孫悟空聞聲,雙目之中兩道金光迸射而出,瞬間鎖定了遠方的景象。
只見一只白狗正狼狽不堪地在云層中瘋狂穿梭,屁股后面緊緊跟著一個魁梧雄壯的身影,手持一根混鐵棍,煞氣沖天,正追著那黑影狂奔。
正是哮天犬和牛魔王!
“師傅,那妖怪在追俺結拜大哥的狗,俺去將他打跑!”
孫悟空頓時有些按捺不住。
雖然手中沒有趁手的兵器,但他對自己如今的實力似乎充滿了信心。
在師傅這里修煉的這段時日,他修為一日千里,早已臻至天仙大圓滿之境,距離真仙也只是一步之遙!
對付一個看起來憨頭憨腦的牛妖,應當不在話下。
“無需介入?!?
周玄淡然的聲音再次響起,制止了孫悟空的沖動。
“那狗應該是自找的。”
“至于那牛兒,乃是截教圣人坐騎,為師剛剛點撥了一番?!?
“倒也算是個重情重義的家伙!”
“若你愿意,亦可將九九玄功,傳授他一部分!”
周玄輕笑一聲,向孫悟空解釋了前因后果。
哮天犬挨揍,百分之百是它自己嘴賤惹的禍。
更重要的是,這牛魔王是他特意為孫悟空尋來的第二個伙伴,可不能因為這哮天犬的叫嚷,讓這猴子和牛一見面就先打個你死我活。
“重情重義?”
孫悟空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
“原來如此!”
他腦中瞬間勾勒出一幅畫面:那條黑狗對著老牛瘋狂挑釁,最終引火燒身。
“看來,定是那狗子自己找死了!”
孫悟空嘿嘿一笑,臉上的急切瞬間轉變?yōu)楹敛谎陲椀男覟臉返湣?
那條狗子,確實是欠揍得很。
平日里仗著是楊戩的寵物,到處耀武揚威。
只可惜,礙于結拜大哥的情面,他不好親自動手。
而且那狗子修為不弱,滑溜得很,自己赤手空拳還真未必能像這老牛一樣,把它揍得如此狼狽。
如今看到它被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孫悟空只覺得心頭一陣舒暢。
“去吧,去吧!”
“將你那神兵換回來,你的戰(zhàn)力當可提升許多!”
周玄的聲音帶著幾分隨意,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隨后,他的視線卻已然穿透了層層虛空,落在了那方丈山外一追一逃的鬧劇之上。
現在,讓這猴子去尋他自己的機緣,才是頭等大事。
至于那牛魔王的造化,周玄無需介入。
他將這份權力,全權交給了孫悟空自己去把握。
想傳九九玄功,他不攔著。
不想傳,他也不會強求。
誰叫他當初一時興起,竟真的將這天生石猴收為了座下大弟子,平白多了一份師徒的因果。
“師傅放心!”
“俺這次去東海,定會將那寶貝交換回來的!”
孫悟空渾身的毛發(fā)都透著一股抑制不住的亢奮,他猛地一挺胸膛,手掌在胸口拍得“砰砰”作響。
仿佛充滿了無與倫比的信心。
這保證,既是給師傅聽,也是給他自己聽。
領了周玄法旨之后,孫悟空卻沒立刻動身。
交換寶物固然是天大的要事,但眼前這出好戲,似乎也同樣不容錯過。
他轉身,邁著一種外八字的、略帶搖晃的步伐,悠哉游哉地走出了遮天大陣。
一步踏出,外界喧囂的聲浪瞬間灌入耳中。
看著那在云層里上躥下跳,被追得幾乎要屁股冒煙的黑狗,孫悟空只覺得心頭那股舒暢勁兒,又濃烈了幾分。
他的目光落在那道狼狽的身影上,嘴角咧開,笑出了聲。
“怎么?”
“你這狗子,又給俺大哥惹什么禍事了?”
“你就是該打!”
他非但沒有半分要上前幫忙的意思,反而抱起了雙臂,一副評頭論足的架勢。
“讓你不知天高地厚,還想著到處收人寵!”
“就不知道跟俺老孫學學?”
“俺現在,可是要去東海龍宮尋一件蓋世的寶貝!”
孫悟空下巴一揚,滿是得意揚起了下巴。
并且,他故意將“寶貝”二字咬得極重,聲音里滿是炫耀。
那狂奔中的狗子猛地一個急剎,四爪在云頭上劃出長長的氣痕,險些一頭栽下去。
哮天犬根本顧不上身后那煞氣騰騰的牛魔王,兩只耳朵“唰”地一下豎了起來,扭頭死死盯住孫悟空。
“找寶貝?”
它那雙狗眼里瞬間迸發(fā)出的光芒,甚至蓋過了之前的驚恐。
“猴子,你找到原始帝城了?”
“要不要本皇陪你一起去?”
“要知道,那東海龍宮,本皇也去過幾次!”
“那老龍王見了本皇,也得禮讓三分!”
哮天犬連珠炮似的開口,聲音急切,仿佛已經忘記了自己還身處在生死一線的追殺之中。
它拼命地展示著自己的價值,試圖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畢竟自己跟猴子一起尋寶了,那頭老牛還敢揍自己不成?
“你不行!”
孫悟空一根手指搖了搖,眼神里滿是毫不掩飾的鄙夷。
“你都被人家追得滿世界亂竄,你去了能干什么?”
“挨揍嗎?”
他一句話,直接戳破了哮天犬所有的吹噓。
就在他們對話的這短短片刻,一股沉重如山岳的威壓已然降臨。
轟!
牛魔王那魁梧的身影落地,腳下的云層都為之塌陷,發(fā)出沉悶的爆響。
他本是怒火沖天,一心只想將那嘴賤的狗子錘成肉泥。
可當他看到那狗子正與一只渾身金毛的猴子聊得正歡時,神色不由的一愣。
這只猴子就是那位深不可測的前輩,親口所的徒兒?
機緣!
前輩口中的大機緣,就在眼前!
這一刻,牛魔王那雙銅鈴大的牛眼里,怒火與煞氣,竟在頃刻間消退得干干凈凈。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喻的灼熱與激動。
他高高舉起的混鐵棍,也已經悄然放下。
數息之后,牛魔王那張粗獷兇惡的臉上,硬生生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地邁開步子,來到了孫悟空和哮天犬不遠處。
停下腳步,他龐大的身軀微微前傾,擺出一個自認為最和善的姿態(tài)。
“截教奎?!D酰娺^道友!”
他的聲音,努力地想要變得柔和,但天生的洪亮嗓門,讓他這番話聽起來依舊如同悶雷滾動,只是雷聲里,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諂媚。
“不知道友,可是師從那位前輩?”
牛魔王的心臟狂跳,朝著被遮天大陣籠罩的方丈山瞄了一眼。
他不知道這猴子身上到底藏著何等驚天動地的機緣,但他對那位前輩的話,沒有產生過一絲一毫的懷疑。
那等存在,一一行,皆是天機!
……
與此同時。
方丈山,星辰殿內。
周玄已經慢條斯理地整理完了身前這片新生的靈植區(qū)域。
他拂去手上并不存在的塵土,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透了遮天大陣的屏障,落在了外界那三道身影之上。
臉上隱隱浮現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這牛魔王,倒也算是個機靈的。
這么快就與孫悟空相見了。
一個是他親手點化的頑石,一個是他隨手撥動的棋子。
他倒是,頗為好奇。
這二者如今相遇,接下來的走向,將會如何?
“少扯近乎!”
“猴子,莫要告訴他!”
哮天犬連滾帶爬地躥了起來,身上被牛魔王煞氣灼燒的皮毛還冒著縷縷青煙,它卻全然不顧,一條前腿指著牛魔王,聲音又尖又利。
“本皇告訴你,這老牛,可不是什么好東西!”
“竟然當著大老爺的面,就敢揍本皇!”
“要不是本皇還有些手段,恐怕真要被這老牛打死了!”
哮天犬拼命地叫嚷,它聲音里的悲憤簡直要溢出來,兩只狗眼里寫滿了委屈與后怕。
試圖在孫悟空心中種下懷疑的種子。
它看得分明,這牛魔王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必然是為了方丈山那位大老爺口中的機緣。
機緣是什么,它不知道。
但它知道,絕不能讓這頭剛剛還想把自己錘成肉醬的老牛如此輕易地得手!
否則,自己這一頓毒打,豈不是白挨了?
這口惡氣,它咽不下!
“去去去!”
孫悟空眉頭一皺,顯然是被它吵得有些不耐。
他伸出手,對著還想往前湊的哮天犬扒拉到了一邊。
“俺老孫還用你這狗子教?”
“要是俺那結拜大哥這么說,俺肯定聽!”
“你……就算了……”
孫悟空斜了哮天犬一眼,那眼神里的嫌棄毫不掩飾。
哮天犬極為惱火,再想開口,卻發(fā)現孫悟空的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了,而是笑瞇瞇地重新看向了牛魔王。
頓悟空雙眸子深處,兩點璀璨的金光陡然亮起,瞬間洞穿虛妄,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尊鐵塔般的身影。
嗡!
只一剎那,孫悟空的心神便是一顫。
在他的破妄金瞳之下,牛魔王那魁梧身軀之中蘊藏的景象,遠比他外表看起來的更加駭人。
那不是一片平靜的湖泊,而是一片奔騰咆哮的血色汪洋!
無窮無盡的法力匯聚成海,妖氣與煞氣交織,雄渾、霸道、深不可測。
這股力量的底蘊,比起他結拜大哥楊戩晉升之前,似乎也弱不了多少。
再看對方的姿態(tài),雖然身軀龐大,肌肉虬結,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但此刻卻微微躬著身,那張粗獷的臉上,硬是擠出了一絲討好的意味。
這模樣,與那狗子口中兇神惡煞的形象,似乎……也對不上號啊。
孫悟空圍著牛魔王踱了兩步,撓了撓臉頰,開口道:“你既也得俺師傅點撥,那也算半個同門?!?
“就莫要叫什么道友了,叫俺孫悟空,或者老孫,都行!”
他笑呵呵地回應著,態(tài)度顯得極為友善。
“也好!也好!”
牛魔王見孫悟空并未聽信那條賤狗的讒,心中大喜,連忙點頭,聲音依舊洪亮,但諂媚的意味更濃了。
“孫道……孫兄弟!”
他急忙改口,順勢往前又湊近了一步,雙眼灼熱,盯住孫悟空。
“方才聽這狗子說,你要去東海尋寶?”
“可否讓老牛隨你一起?”
他生怕孫悟空拒絕,不等回應便立刻拋出了自己的籌碼。
“那東海,老牛我無比熟悉,四海龍族我皆有交情!”
“尤其是那東海龍王敖廣,與老牛我也算舊相識!”
“若是有什么看中的寶物,我當可幫你討來,絕不叫孫兄弟你空手而歸!”
牛魔王拍著胸脯,將自己的價值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心中算盤打得噼啪響。
那位前輩高深莫測,他不敢去叨擾。
但這猴子,卻是前輩親口點出的“機緣”所在。
只要跟在這猴子身邊,一路之上,總有機會能試探出這所謂的機緣,到底是什么玄妙。
“不行!”
一道凄厲的叫聲再次響起。
“猴子,你可不能……”
哮天犬掙扎著爬起,還想沖過來勸說,卻發(fā)現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從天而降,一把就捏住了它的嘴。
“嗚嗚……嗚……”
所有抗議的話語,瞬間變成了含混不清的嗚咽。
孫悟空抓著狗嘴,隨后笑嘻嘻地重新看向牛魔王,那笑容燦爛又純粹。
“那就有勞牛大哥了!”
“咱們這就走!”
他答應得干脆利落。
在他看來,這筆買賣簡直劃算到了極點。
眼前這頭老牛,雖然長得兇,但目光憨厚,神態(tài)老實,一看就比那滿嘴跑火車、又慫又弱的狗子可靠譜多了。
更重要的是,這家伙實力強橫!
自己正愁去東海龍宮,萬一那老龍王不識趣,不肯拿寶貝交換,自己是打還是不打?
師傅可是說了,要去“交換”,沒讓自己去搶。
可現在……
孫悟空瞥了一眼身旁這個“憨厚老實”的牛魔王,眼中的笑意更濃了。
若是帶上這個大家伙,那老龍王還敢不給面子?
到時候,萬一真動起手來,也是這老牛先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