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北風(fēng)如同冤魂的哀嚎,卷過冰封千里的大明湖面,昔日垂柳依依、荷香十里的仙境,如今只剩下斷壁殘?jiān)c焦黑的凍土。
湖心唯一的完好處,那座漢白玉平臺之上,黃芷柔一襲紫衣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鬢發(fā)微亂,姿態(tài)冷傲。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平臺下方,將她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眾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黃芷柔,償我?guī)熥鹈鼇?!”天?quán)手持雙錘,直指平臺中央那個造成一切悲劇的元兇。
她與玉衡、瑤光身形交錯,瞬間結(jié)成穩(wěn)固的三才陣勢,將黃芷柔所有退路封死。
黃芷柔眼中寒芒一閃,冷笑出聲:“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話音未落,寬大的袖袍中,數(shù)道幽紫得發(fā)黑的絲線如同毒蛇出洞,疾射而出,絲線過處,連空氣都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響,靈氣被迅速抽離。
玉衡揮劍格擋,“錚”的一聲輕響,劍身與絲線接觸的瞬間,她清晰地感覺到自身靈力正順著劍身被那絲線瘋狂抽取!“小心!她的功法能吞噬靈力!”
瑤光見狀,毫不猶豫地?fù)屔矶觯徽婆南螯S芷柔面門。
然而黃芷柔不閃不避,只是緩緩抬起另一只手掌,掌心處一個黑色漩渦驟然出現(xiàn),如同無底深淵,竟將瑤光剛猛的掌力盡數(shù)吸納吞噬!
天權(quán)抓住時機(jī),雙錘狠狠砸向漩渦中心,試圖破開這詭異的吸力。
豈料黃芷柔變招極快,五指如鉤,竟一把抓住天權(quán)的錘柄!天權(quán)頓覺不妙,體內(nèi)靈力如同決堤江河,不受控制地順著錘身向外狂泄!
玉衡、瑤光見狀,劍光掌影再次齊出,攻向黃芷柔要害,逼她松手。
黃芷柔冷哼一聲,身形如鬼魅般飄然后退,同時袖中更多的幽紫絲線激射而出,在空中交織成一張綿密的大網(wǎng),將三人的攻勢一一化解。
她身法詭譎莫測,配合那防不勝防、??遂`力的吸靈功法,雖是結(jié)丹后期以一敵三,卻依舊游刃有余,反而讓天權(quán)三人屢屢遇險(xiǎn),險(xiǎn)象環(huán)生。
“三才誅邪,鎮(zhèn)!”天權(quán)心知久戰(zhàn)不利,猛地大喝一聲。三人步法瞬間變幻,氣息相連,體內(nèi)靈力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化作青、白、藍(lán)三色璀璨光柱,沖天而起,彼此交織纏繞,形成一道的巨大光矛,朝著黃芷柔當(dāng)頭貫下!
黃芷柔瞳孔微縮,感受到這一擊蘊(yùn)含的毀滅性能量,她不敢再托大,雙掌猛地向前推出,身前那個原本只存在于掌心的黑色漩渦驟然膨脹,化作一個直徑丈許的巨大黑洞,硬生生迎向那三色光矛!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在場中炸開,狂暴的能量沖擊波向四周瘋狂擴(kuò)散,平臺周圍的凍土被狠狠掀起,冰層碎裂,煙塵彌漫。
天權(quán)、玉衡、瑤光三人被這股巨力震得氣血翻騰,踉蹌著向后跌退,嘴角皆溢出了一絲鮮血。
煙塵稍散,只見黃芷柔依舊站在原地,臉色蒼白了幾分,嘴角掛著一縷殷紅的血跡,顯然也受了內(nèi)傷。
然而,她身前的那個巨大黑色漩渦雖然黯淡了不少,卻仍在旋轉(zhuǎn)著,如同貪婪的饕餮,持續(xù)吞噬著三色光矛殘余的能量!
就在這僵持的瞬間,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黃芷柔身后。
正是剛剛親手了結(jié)了另一段恩怨的北冥淵。他眼神空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手中的長劍,寒光閃爍,如同毒蛇出洞,精準(zhǔn)地直刺黃芷柔后心!
“你的命……該還了?!?
“你……”黃芷柔察覺到身后的致命危機(jī),想要閃避已然不及,剛吐出一個字,那冰冷的劍鋒已毫無阻礙地穿透她的護(hù)體靈氣,貫穿了她那顆仍在跳動的心臟!
“噗——”
劍尖從前胸透出,帶出一蓬溫?zé)岬难ā?
她身前的巨大黑色漩渦應(yīng)聲而碎,化作點(diǎn)點(diǎn)黑芒消散在空中。
黃芷柔身體猛地一僵,向前撲倒的趨勢被北冥淵抽回的劍勢帶得一晃。
她艱難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口那不斷涌出鮮血的窟窿,臉上閃過一絲嘲諷,不知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
她用盡最后力氣,微微回首,目光卻并未落在給予她致命一擊的北冥淵身上,而是越過他,復(fù)雜地望向了遠(yuǎn)處那個呆立著的、與她有著七分相似的白色身影——她的女兒,白燼霜。
眼中的狠毒、野心、不甘,在這一刻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終,只余下一滴淚水,沿著她蒼白美麗的臉頰滑落,尚未滴落,便已被這極寒的空氣凍結(jié)成一顆晶瑩的冰珠,摔碎在冰冷的白玉地面上。
就在這生命飛速流逝的瞬間,黃芷柔的腦海中,無數(shù)畫面如同走馬燈般飛速閃過。
年幼的自己,在大明湖陰暗的秘殿中,被嚴(yán)厲的父親按著頭,跪在歷代先祖的牌位前,耳邊是永不間斷的訓(xùn)誡:“芷柔,記??!你是我幽冥域最后的希望!復(fù)興圣教,血洗前恥,是你與生俱來的使命!為此,你可以犧牲一切,利用一切!”
她看見自己慢慢長大,出落得傾國傾城,容顏是她最鋒利的武器。
她周旋于各大正道世家之間,巧笑倩兮,利用美色與心機(jī),一步步接近當(dāng)時風(fēng)華正茂的云夢澤主白蘅。
那一場精心設(shè)計(jì)的偶遇與救命之恩,最終讓她如愿以償,鳳冠霞帔,嫁入了四大世家之一的云夢澤。
她在云夢澤內(nèi)暗中培植勢力,如何利用云夢澤的資源,暗中搜尋、殘害那些具有天賦、會威脅到幽冥域復(fù)興的年輕修士。
將他們的靈力、氣運(yùn)通過各種邪惡的秘法抽取、儲存。那些無辜者臨死前的慘嚎與詛咒,仿佛再次在耳邊響起。
她精心策劃,將“極北雪原有上古秘寶現(xiàn)世”的假消息,通過層層渠道傳遞到各大世家核心人物的耳中。
看著那些自詡正義的精英們,如同撲火的飛蛾,一批批地涌入那片早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的冰雪絕地,成為她計(jì)劃中最好的祭品。
那座宏偉冰宮中的巨大祭壇,血光沖天,只差最后一步!只差最后一步,她就能以這些頂尖修士的血肉魂魄與氣運(yùn)為引,完成那逆天的轉(zhuǎn)靈大陣,將幽冥域沉寂百年的氣運(yùn)徹底扭轉(zhuǎn),嫁接至大明湖黃氏一族,從此……
然而,功敗垂成!所有的謀劃,所有的犧牲,都在那個重生的變數(shù)——云染出現(xiàn)后,轟然崩塌,付諸東流……
不甘……無盡的不甘啊……
“娘——!”
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將黃芷柔從短暫的回憶中拉回現(xiàn)實(shí)。
白燼霜如同瘋了般沖上平臺,不顧一切地接住母親那軟倒下去的身軀。
她緊緊抱著黃芷柔,雙手顫抖著去捂住那個不斷涌出鮮血的傷口,溫?zé)岬难核查g染紅了她潔白的手掌和衣袖。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娘……”
白燼霜淚如雨下,聲音破碎不堪。她一生救人無數(shù),秉承醫(yī)者仁心,此刻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身母親在懷中氣息斷絕,這種無能為力的痛苦,如同千萬把鋼刀在剮蹭著她的心臟。
她恨母親的所作所為,恨她造成無數(shù)殺孽,恨她讓自己陷入忠義兩難的絕境,可這畢竟是她的娘親啊!是那個生她養(yǎng)她,會溫柔抱著她、教她辨認(rèn)草藥、會在她生病時徹夜不眠的娘親啊!
黃芷柔渙散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女兒悲痛欲絕的臉上,嘴唇翕動了一下,最終卻什么也沒能說出,眼中的最后一點(diǎn)光芒,徹底湮滅。
北冥淵緩緩拔出長劍,任由劍身上的血珠滴落在雪地上,綻開一朵朵凄艷的紅梅。
他轉(zhuǎn)過身,沒有再看地上相擁的母女,轉(zhuǎn)身離去。
就在剛才,北冥淵對上了試圖趁亂逃離的柳瑤琴。
她依舊美艷無雙,只是此刻鬢發(fā)散亂,華麗的衣裙上沾滿血污,狼狽不堪。
“淵……淵哥……”看到持劍而來的北冥淵,柳瑤琴眼中先是驚慌,隨即如釋重負(fù)。
北冥淵眼神冰冷,劍尖指向她:“柳瑤琴,你我之間,也該做個了斷了?!?
柳瑤琴看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凄然地笑了,她不再逃跑,整理了一下散亂的發(fā)髻,一步步走向北冥淵,直到劍尖抵住自己的心口。
“是啊……該了斷了?!?
她抬起頭,癡癡地望著北冥淵那張她愛慕了多年,也欺騙了多年的俊臉,淚水滑落,“北冥淵,我知道我騙了你很多,利用了你很多……從接近你,到后來的一切,都帶著目的……可是……”
她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可是有一句話,我從未騙過你。我是真的……愛你。從第一眼見到你,就愛上了你?!?
北冥淵握劍的手微微一顫。
柳瑤琴看著他細(xì)微的反應(yīng),笑容越發(fā)凄美,主動向前一撲,劍尖深深地刺入腹部,鮮血瞬間涌出,染紅了衣襟。
北冥淵下意識向往后收劍,被柳瑤琴死死覆在他持劍的手上。
“死在你手里……也好?!彼粗?,眼神迷離,“這樣,你也會……永遠(yuǎn)……記住我……”
話音未落,她手腕猛地一送,長劍徹底貫穿了她的心臟。柳瑤琴身體一軟,向前倒去,北冥淵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她下滑的身軀。
她靠在他懷里,感受著生命中最后一絲溫暖,氣若游絲,留下最后的遺:“若有來生……只盼……不再……身不由己……”
北冥淵抱著她逐漸冰冷的身體,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這個與他糾纏半生,帶給他無數(shù)歡愉與無盡痛苦的女人,最終以這樣一種方式,在他懷中結(jié)束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