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看著這群熱情得過分的商人,有些愕然,目光掃過滿目瘡痍、斷壁殘垣的宗門,又遙遙望向彼岸水榭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
曾幾何時,水云天門前冷落,何曾有過這般“盛況”?
“那便有勞各位老板,只是重建宗門一事事關(guān)重大,我還要請示我宗太上長老和宗主?!?
一行人立刻點頭哈腰,態(tài)度謙卑至極:“那是當(dāng)然,那是當(dāng)然,仙子請便,這里這些粗重活計,交由我等便是,定不教仙子煩心?!?
殘陽如血,將最后一絲暖光投進(jìn)彼岸水榭,卻驅(qū)不散室內(nèi)濃得化不開的藥氣與凝重。
云染和傷勢沉重的天權(quán)分別被放入盛滿墨色藥液的浴桶之中。那藥力霸道,如同千萬根燒紅的細(xì)針,強行刺入云染破碎不堪的經(jīng)脈,帶來陣陣鉆心蝕骨的劇痛。即便在深沉的昏迷中,她的眉宇亦緊緊蹙起,形成一道痛苦的川字,額角不斷滲出細(xì)密的冷汗,打濕了鬢角。
天璣守在桶邊,臉色比昏迷的云染好看不了多少。她雙腿殘疾,靈氣運轉(zhuǎn)本就不暢,此刻全神貫注,以纖細(xì)的金針渡穴,小心翼翼地為云染疏導(dǎo)著狂暴的藥力,每一針落下,她自己的唇色便更白一分,氣息也愈發(fā)急促。
斂星捧著兩碗剛煎好的、散發(fā)著濃烈苦味的湯藥進(jìn)來,見狀急忙上前:“師尊,您歇息片刻,讓我來吧。”
天璣搖了搖頭,目光未曾離開云染半分。一旁的天璇默默接過藥碗,指尖試了試溫度,隨即用玉匙舀了,極盡小心地、一點點撬開云染毫無血色的唇,將藥汁喂入。
斂星見狀,不敢多,端起另外一碗藥,恭敬地喂給旁邊浴桶中同樣昏迷不醒的三師叔天權(quán)。
門外傳來了刻意放輕卻又帶著急切的腳步聲,凌羽敲響房門,得了允許后快步入內(nèi)。
“師尊,師叔。”凌羽的視線第一時間掃過浴桶中的云染和天權(quán),見二人依舊昏迷不醒,氣息微弱,心里不由得更緊,“太上長老和三師叔怎么樣?”
天璇和天璣一陣沉默,這無聲的答案讓凌羽鼻頭發(fā)酸,眼圈瞬間泛紅。
她猛地抬手,用沾染著塵土和血污的袖口狠狠抹去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強壓下翻涌的情緒,將山門前那群商人爭先恐后示好,以及他們愿意無償提供木材、工匠、衣糧等物,助宗門重建的事情,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
天璇喂藥的動作未停,她將最后一勺藥汁緩緩喂入云染唇間,看著那微弱的吞咽動作,然后用干凈的絲帕輕輕拭去她唇角殘留的藥漬。
做完這一切,她才抬眸看向凌羽,眼神已然恢復(fù)了平日的冷靜。
“告訴他們,水云天感念其心意,重建之事,可交由他們承辦?!碧扈坪踉僖仓尾蛔?,緩緩坐下,“但,料錢工錢,必須照市價支付,分文不可少。一切,需用最好的材料,最精湛的工藝。我水云天,不占這份便宜,亦不欠這份人情?!?
她略微停頓,目光掃過云染蒼白的臉,繼續(xù)交代,“讓他們多安排些人手,輪流換崗,日夜趕工,盡量趕在太上長老醒來之前,讓她看到一個新的水云天?!?
凌羽微微一怔,隨即了然。師尊這是要立威,也要立信。接受幫助是姿態(tài),表明水云天并非拒人千里。
照價付錢是風(fēng)骨,彰顯宗門底蘊與原則,如此方能不讓這些精明的商人以為可以憑借財物拿捏宗門,也向整個臨沂宣告,水云天即便剛剛經(jīng)歷大戰(zhàn),底蘊猶存,亦有底氣與實力堂堂正正立足。
“弟子明白。”凌羽鄭重點頭應(yīng)下。
天璇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如血的殘陽漸漸被濃稠的暮色吞噬,如同白日戰(zhàn)場流盡的鮮血。她的背影在漸暗的天光中顯得有些單薄。
“還有,”她倏然轉(zhuǎn)身,周身肅殺之氣瞬間彌漫開來,“召集所有尚能握劍的弟子,即刻集合!”
凌羽微微詫異,不明白師尊此刻召集人手意欲何為。宗門剛經(jīng)大戰(zhàn),人人帶傷,最需要的是休養(yǎng)。
“師姐!”一旁正全神貫注為昏迷的天權(quán)施針的天璣猛地抬頭,聲音徒然拔高,“你靈丹本就瀕臨破碎,今日一戰(zhàn)更是身受重傷,經(jīng)脈受損嚴(yán)重,此刻最需固本培元,穩(wěn)住傷勢!你想做什么?!”
“趁他病,要他命?!碧扈穆曇舯淙玷F,沒有絲毫動搖,“前往星月峽,斬草除根,將其徹底納入水云天麾下?!?
天璣快速地拔出天權(quán)背上最后一根金針,甚至來不及擦拭額角的汗珠,立刻操控輪椅轉(zhuǎn)向天璇,極力勸阻,語速又快又急:“我知道!我知道你后悔!悔當(dāng)年一念之仁救下那對中山狼,間接導(dǎo)致我水云天十五年磨難,師尊重傷!你想清算,我心中之恨豈會比你少半分?我豈會攔你?但何必急于這一時?待你傷勢稍穩(wěn),師尊情況明朗,我們從長計議,調(diào)集更多力量,豈不更穩(wěn)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