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璣那雙原本如一潭死水般沉寂,此刻亮得驚人,極具壓迫力地注視著那兩名沖進來的弟子。
“長老?她冒犯您……”一名弟子指著云染試圖辯解。
“我說,退下!”天璣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上位者的威勢,讓兩名修為尚淺的弟子心頭一悸,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手中緊握的長劍劍尖都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
“關上殿門,守在外面,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違者,嚴懲不貸!”
“可是長老,您的安危……”另一名弟子仍不放心地瞪著云染,覺得這個掃地雜役邪門得很。
“我與這位……故人,”天璣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定義云染此刻的身份,頓了頓,迅速恢復了鎮(zhèn)靜?!坝幸孪嗌?。方才只是……久別重逢,情緒激動了些。出去!”
最后兩個字已是斥責,兩名弟子面面相覷,雖滿心疑惑,卻再不敢多嘴半句,只得悻悻然收劍入鞘,恭敬地行了一禮,“是……弟子遵命?!?
她們一步三回頭,眼神驚疑不定地在云染和天璣之間掃來掃去,慢慢地退了出去,合上了那兩扇漆皮有些剝落的殿門。
門剛關上,外面就隱約傳來兩人壓低的議論聲,如同蒼蠅嗡嗡般鉆進寂靜的大殿:
“嘶……真是走了狗屎運了!一個掃地的低等雜役,居然能攀上天璣長老的高枝兒?”
“哼,那也是人家有本事,有膽色!你去攀一個試試?剛才那架勢,換你你敢那么跟長老說話?”
“誰知道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說不定是抓住了長老什么把柄?”
“唉,以后對她客氣點吧,萬一長老真被她迷惑了,收了她做親傳徒弟,那可就是一飛沖天,一步登天了!”
“呸!就她?一個資質低劣的雜役?還想麻雀變鳳凰?想得美!長老定是一時被她蒙蔽!”
殿內再次恢復寂靜,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一陣微風吹過,卷起角落的幾片落葉,帶來的氣息都透著一股子腐朽的味道,令人靈魂發(fā)悶。
隔絕了外人,天璣臉上那強裝出的、屬于高位者的威嚴,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又變回了那個在師尊面前,受了委屈、滿是依賴的小徒弟,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云染,眼眶迅速泛紅,蓄滿了淚水,生怕剛才那短暫的重逢、只是自己思念過度產生的幻覺,下一刻就會煙消云散。
而云染,已經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了專屬于宗主的那張寬大、雕刻著水云紋路的座椅上。
雖然現(xiàn)在這張椅子歸她那據(jù)說“半死不活”的大徒弟天璇了。她還頗為嫌棄地調整了一下方向,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然后極其自然地翹起了二郎腿,一只沾著灰塵的破舊布鞋在空中輕輕晃蕩。
“好了,總算沒那些礙眼的家伙在眼前晃悠了。”
云染那副吊兒郎當、漫不經心樣子,與十五年前一般無二,瞬間將天璣拉回了那些被師尊散養(yǎng)的歲月。
“現(xiàn)在沒人了,告訴我,這十五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水云天何以凋敝至此,靈氣稀薄得像要枯竭?你的腿……”她的目光掃過天璣蓋著薄毯、聲音沉了下去,“還有天璇,她怎么會變成那副鬼樣子?靈丹受損,氣息虛浮,誰干的?是誰,把我的水云天,把我好好的徒弟,糟蹋成了這副模樣?!”
桌案上那只造型古樸的三足青銅香爐兀自吐著纖細的輕煙。窗外太陽正烈,炙熱的光輝穿過破損的窗欞,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斑,光束中無數(shù)星星點點的灰塵上下翻飛。
天璣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手,推動輪椅靠近桌案,從托盤里拿出一個杯子,想給師尊敬杯茶,盡一點徒弟的本分,卻發(fā)現(xiàn)旁邊小爐上的水壺早已冰冷,壺底甚至結了一層淡淡的水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