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離去時,外頭已飄起淅瀝的秋雨。
裴煜的目光落在榻上,姜若淺仍睡得沉。
方才駙馬在內(nèi)室說了這許久的話,竟未驚動她分毫,想來這幾日為了安和公主大婚之事,她日夜操持,已是筋疲力竭。
昨夜他又纏著她嬉鬧到深夜,今晨天未亮透,她便又起身趕往公主府。
念及此,裴煜心頭泛軟,唇角也微翹著。
這時,德福公公端著一盞熱茶輕手輕腳地進(jìn)來,肩頭綴著深色的雨漬。
裴煜的視線隨之落在他身上,眉頭微蹙,遞去一個詢問的眼神,動作輕緩生怕驚擾榻上安眠的人。
德福公公不愧在御前侍奉多年,立時領(lǐng)會圣意,低聲回稟:“陛下,外頭落雨了。”
他將茶盞輕輕置于御案,又絮叨著添了一句:“這秋雨帶著寒氣,一場比一場寒重。”
裴煜目光轉(zhuǎn)向榻上,德福公公會意,卻面露難色。
他躊躇片刻,偷覷帝王神色,終是將聲音壓得更低:“陛下……欽天監(jiān)為安和公主擇的這婚期,實在不算妥當(dāng)。公主在婚宴上滑胎已是不吉,方才又傳來消息……瑞王殿下將小崔大人給打了。”
裴煜眉峰微動:“瑞王?”
“是?!钡赂4故讘?yīng)道。
裴煜不禁追問:“所為何事?”
德福公公喉頭滾動,艱難道:“聽聞是小崔大人多飲了幾杯,語間提及了娘娘……瑞王殿下就坐在他身側(cè),當(dāng)即踹翻了他的座椅,將人拖到院中……”
他頓了頓,聲音幾不可聞,“拳拳都往嘴上招呼,小崔大人……掉了一顆牙?!?
裴煜鳳眸緩緩瞇起,眼底掠過一絲冰涼的慍怒,卻又轉(zhuǎn)瞬即逝,如千年冰湖,將一切情緒封存于深寒之下:“瑞王人在何處?”
“回陛下,瑞王殿下揍完人后……直接動身往江南辦差去了?!?
德福縮了縮脖子。奉旨查辦唐硯卿一案本定在明日清晨動身,誰料瑞王竟在雨夜中提前出發(fā),也不知道是不是怕陛下怪罪。
裴煜繼續(xù)問道:“江寒派去保護(hù)他的人,可都隨行在側(cè)?”
德福公公忙點頭:“陛下放心,已有快馬追去了?!?
裴煜回頭望了一眼榻上安睡的身影,朝德公公福微微勾了勾手指。
德福公公會意,立即躬身湊到帝王跟前。
“傳旨給江寒,”裴煜的聲音壓得極低,“不管他用什么法子,朕要崔知許從此口再不能?!?
德福眼中精光一閃,垂首領(lǐng)命:“老奴明白?!?
恰在此時,榻上的人輕輕翻了個身,一截藕白的手臂從羊毛氈毯里滑了出來。
裴煜立即朝德福揮了揮手:“去備步輿?!?
待德福公公悄聲退下,裴煜將御案上的奏折整理妥當(dāng),取出錦帕細(xì)細(xì)擦拭雙手,這才起身走到榻邊。
他負(fù)手而立,劍眉微蹙,目光沉沉地注視著熟睡中的人。
姜若淺青絲如墨,鋪散在枕畔,更襯得她肌膚瑩白似玉。
長睫如羽,在眼下投下一片淺淡的陰影,櫻唇隨著呼吸輕輕翕動,睡顏恬靜得毫無防備。
裴煜負(fù)在身后的手指無意識地捻動著。從崔知許的種種行徑來看,莫非崔碧瑤所說的“前世”……
那些玄之又玄的事,難道真存在于世?
他的鳳眸再一次微微瞇起,若按崔碧瑤所說,上一世淺淺豈不是嫁給崔知許?
怎么會!
他接受不了,連想想也不行。
“嗯……”榻上的人發(fā)出一聲細(xì)軟的夢囈,睫毛輕顫著睜開眼,對上他的目光,“陛下?”
她說著便要掀開氈毯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