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姜世安隨蘇氏抵達京兆府時,起初一切如常。
行經(jīng)府內(nèi)一處廨房時,卻聽得里頭兩名衙役低聲議論什么熙園、不行了一類的話。
姜世安當即駐足,厲聲追問熙園如何。那兩名衙役如何敢多嘴,立刻噤若寒蟬。
然姜世安并非蠢人,電光石火間已然想通關竅——
若熙園一切如常,區(qū)區(qū)京兆府衙役,豈敢妄議親王園???
若永熙王安然無恙,云昭豈能提前折返姜家,更遑論獲得陛下圣旨,賜婚秦王?
他猛地扭頭看向蘇氏。
蘇氏面上雖未顯露分毫,但姜世安已然斷定,她們母女早已知曉永熙王出了變故!
今日回府種種行,皆是做戲,另有目的!
想通此節(jié),姜世安面目陡然扭曲,竟猛地從袖中抽出那份墨跡未干的和離書,揉成一團就要往嘴里塞!
千鈞一發(fā)之際,衛(wèi)臨眼疾手快,劈手奪回!
隨即與蘇氏一同疾步?jīng)_至主理民間訟狀、婚書離合之事的戶曹參軍面前。
不等姜世安再度撲上搶奪,那兩份和離書,連同三房那份分家文書,已被用力蓋上京兆府朱紅大印,錄入官牒,歸檔存證。
蘇氏此時方緩過氣來,看向衛(wèi)臨,眼中帶著真摯的感激:“今日真要多謝駙馬?!?
衛(wèi)臨微微擺手,神色間并無得色。
云昭眸光冷冽:“姜世安之后又是何反應?”
“一路罵罵咧咧出了京兆府,”蘇氏語氣平淡,卻難掩一絲后怕,“今日若非駙馬護持,我與嚴嬤嬤恐難輕易脫身。”
嚴嬤嬤立刻附和,拍著胸口道:“可不是!老奴我可瞧得真真兒的,姜大人離開時,那眼眶都紅了,怕是又氣又恨,還閃著淚花呢!”
云昭聞,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這就閃淚花了?”
若讓他知曉,往后的日子只會一日較一日艱難,不知他是否會痛哭流涕,悔不當初?
她轉(zhuǎn)眸,見一旁的衛(wèi)臨雖沉默佇立,眼尾卻泛著紅,神情郁郁,顯然仍深陷于嘉樂郡主早夭的悲痛之中。
云昭沉吟片刻,緩步上前,對他低語了一句。
衛(wèi)臨聞,霍然抬首,眼中滿是驚愕與難以置信。隨即,那驚愕化作一絲難以喻的悸動,竟連耳根都迅速漫上緋紅。
他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幾乎是語無倫次地問:“當、此事……當真?”
云昭神色平靜,語氣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長公主與寶珠,尚有一段母女緣分未圓。”
她略作停頓,故意將話說得玄妙,“也就是說,不論父親是誰,只要長公主命格中的女兒星曜再次點亮,降世的,必定還是……”
云昭故意將話只說一半,但衛(wèi)臨已然反應過來,猛地朝她拱手一禮。
之后竟是連昭明閣的門都不進了,直接轉(zhuǎn)身,步履匆匆地奔向自己的坐騎,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那背影,竟透著幾分少年人的急切與雀躍,與方才的沉郁判若兩人。
嚴嬤嬤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咂咂嘴:“喲!上一次見駙馬爺露出這般神情,還是當年與殿下新婚前夕,等著迎親的時候……”
幾人都不由好奇地看向云昭,想知道她究竟對駙馬說了什么。
云昭卻已轉(zhuǎn)身,率先朝前走去,聲音隨風輕輕傳來,帶著一絲莫測的深意:
“我只是告訴他,長公主命里注定還有一個女兒,而她與寶珠的母女緣分,遠未到盡時……”
嚴嬤嬤最先反應過來,眼睛倏地一亮,喜色爬上眉梢:“姑娘的意思是,長公主若將來再有孕……”
她雙手合十,幾乎要念出聲佛號。
蘇氏聞,眼底不由蔓上一抹真切的笑意,真好啊。
孩子是母親對未來的希望,若能再添一個孩兒,多少能撫平長公主內(nèi)心傷痛。
而寶珠……那個可憐的孩子,若真能以這種方式重享父母疼愛、承歡膝下之樂,亦是天大的福報。
云昭并不再接話。
因為遠遠地,她就在庭院中,瞧見一道不速之客的身影。
那人一襲白衣,卻皺褶不堪,正焦慮不安地在前院那株老梅下反復來回踱步,胡子拉碴,神色驚惶,哪還有半分此前斯文清雅的模樣。
竟是有些時日未見的大理寺卿——白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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