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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德旺費力地把嘴里的飯咽了下去,他摸了摸自己還隱隱作痛的肩膀,又摸了摸自己滾圓的肚子,嘿嘿地笑了起來。
    那笑容,樸實得有些憨厚。
    “校尉大人讓俺們能天天吃飽飯,頓頓有干的,菜里還有肉星子。”
    “昨天,俺還因為訓(xùn)練得好,被評上榮譽(yù)標(biāo)兵,去小灶吃了頓純?nèi)獾??!?
    他舔了舔嘴唇,回味著那股滋味,眼睛里全是光。
    “俺這輩子,就沒吃過那么香的飯,沒過過這么有盼頭的日子?!?
    他轉(zhuǎn)過頭,看著穆定安,眼神無比認(rèn)真。
    “誰想讓校尉大人在你們這些貴人面前丟臉,就是不想讓俺們過好日子?!?
    “誰不想讓俺們過好日子,俺就第一個跟他拼命!”
    這幾句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大白話,卻讓穆定安整個人都定住了。
    他腦子里那些從兵書上學(xué)來的“軍心”、“士氣”等等知識,在這一刻,被這幾句樸實的話,沖擊得支離破碎。
    然后又以一種更加清晰,更加深刻的方式,重新組合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
    就在這時,李萬年走了過來。
    “穆公子,一起吃點?”
    他手里端著兩個大海碗,其中一個遞給了穆定安。
    一樣的雜糧飯,一樣的燉菜。
    穆定安看著碗里那讓他平日里看都不會看一眼的飯菜,再看看周圍那些士卒臉上滿足的眼神,心中五味雜陳。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飯,放進(jìn)嘴里。
    粗糙,剌嗓子。
    可不知道為什么,他卻感覺這碗飯,比他過去在家里吃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要有分量。
    ……
    飯后,校尉府,書房。
    穆定安站在李萬年面前,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半分傲氣。
    他對著李萬年,鄭重其事地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
    “李校尉,我為我之前的無禮,向你道歉?!?
    李萬年坐在椅子上,喝著茶,坦然地受了他這一禮。
    “我輸了,輸?shù)眯姆诜!蹦露ò蔡痤^,眼神里充滿了求知欲,“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
    “讓那群爛……讓那群兵,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變成一群狼?!蹦露ò灿迷~謹(jǐn)慎了許多。
    李萬年放下茶杯,看著他。
    “其實很簡單?!?
    “我做的,無非就是兩個字。”
    他伸出兩根手指。
    “公平?!?
    “公平?”穆定安愣住了。
    “對,公平?!?
    李萬年靠在椅背上,
    “遵守軍紀(jì),好好訓(xùn)練的,就有肉吃,有榮譽(yù)拿,甚至有機(jī)會進(jìn)我的陷陣營,拿更高的軍餉。”
    “偷奸?;?,陽奉陰違的,就挨鞭子,就沒飯吃,就被人瞧不起?!?
    “我讓他們每個人都清楚地知道,他們?yōu)槭裁炊鴳?zhàn),為誰而戰(zhàn)。”
    “為吃飽飯而戰(zhàn),為那份軍功和榮譽(yù)而戰(zhàn),為他們自己而戰(zhàn)?!?
    “當(dāng)一個兵,知道自己流的每一滴汗,都不會白流;受的每一次傷,都有人記著;拼的每一次命,都能換來實實在在的好處時……”
    李萬年咧嘴。
    “他就會變成狼?!?
    穆定安站在原地,將李萬年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在心里反復(fù)咀嚼。
    公平……
    如此簡單的兩個字,他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感受得如此深刻。
    他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之前在他眼里,不過是個武力強(qiáng)橫的莽夫。
    此刻,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這個男人的心里,藏著的,是運籌帷幄的大智慧,是足以攪動風(fēng)云的帥才!
    穆定安的心中,第一次對李萬年,生出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佩。
    哪怕是上次的切磋被虐,他也沒有這種敬佩。
    阿姐的眼光,真好啊。
    不,或許,阿姐自己都沒有想到。
    她當(dāng)初,很可能也只是看重了李萬年的敢打敢拼。
    傍晚時分,夕陽的余暉給北營這座破敗的軍營,鍍上了一層蕭瑟的金色。
    營門口。
    穆定安一身勁裝,牽著馬,站在李萬年面前。
    來時那股子少年人的桀驁與盛氣凌人,早已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鄭重與幾分探究。
    “李校尉。”
    穆定安的語氣里,似乎多了點若有若無的鄭重和敬意。
    “阿姐那邊,我會如實稟報?!?
    “北營在你手上,比在張莽手上,好上太多太多?!?
    這種評價,對于心高氣傲的穆定安來說,已經(jīng)是最高的贊譽(yù)了。
    李萬年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穆定安又道:
    “關(guān)于錢通……”
    他頓了頓。
    “昨日阿姐跟我說過,那家伙,在京城里,有個當(dāng)官的叔父?!?
    李二牛站在李萬年身后,聞頓時瞪起了眼睛。
    好家伙,這死肥豬還有后臺?
    穆定安看著李萬年依舊平靜的臉,繼續(xù)說道:
    “不過,你不用太擔(dān)心。他那叔父,官不大,從七品,在京城里屁都算不上一個,手也伸不到咱們邊關(guān)來?!?
    “阿姐的意思是,這種勾結(jié)軍中敗類,發(fā)國難財?shù)闹x,死不足惜?!?
    “怎么處置,你看著辦?!?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李萬年一眼。
    隨后便翻身上馬,對著李萬年一抱拳,再也沒有多余的廢話,帶著他那隊玄甲親衛(wèi),策馬離去,卷起一陣煙塵。
    看著他們遠(yuǎn)去的背影,李二牛才湊了上來,不爽地啐了一口。
    “頭兒,這小子什么意思?說了半天,到底是讓咱們動那姓錢的,還是不讓動???”
    他聽得云里霧里。
    旁邊的常世安卻捋著胡須,笑得跟個老狐貍。
    “二牛兄弟,這你就不懂了?!?
    “穆公子的意思,翻譯過來就是:可以干!”
    李二牛有些不解的道:“那為什么他還特意點出錢通京城有人?”
    常世安依舊面目帶笑的解釋:“可以干是一回事,但李校尉聽到消息后,想不想干,又是另一回事?!?
    “這既是默許,也是在留給李大人選擇的機(jī)會?!?
    “如果李大人因此有了顧慮,自然就可以不動手。”
    “不過我猜測,李大人這邊不動手,穆大將軍那邊也會動手的?!?
    李萬年轉(zhuǎn)過身,拍了拍李二牛的肩膀。
    “常都尉說得對?!?
    “大將軍這是把刀遞我手上了,至于我是拿來切菜,還是拿來殺豬,就要看我自己的選擇了?!?
    李二牛撓了撓頭:“那頭你……要切菜還是要殺豬?。俊?
    李萬年笑著:“切菜和殺豬我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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