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像是一條冰冷黏膩的爬蟲沿著她的衣袖往上攀爬。
粗暴的力量把她從地上硬生生拉起來。
云芷一激靈,被動地、踉蹌地從那片讓她骨頭發(fā)寒的地板上被扯了起來。
雙腿早已經(jīng)麻木了,沒有知覺。
整個人就像是一件破爛行李一樣被人掛在手臂上拖著走,狼狽又無聲。
“快點!”
另一個護衛(wèi)不耐煩地低斥一聲,眼神里滿是鄙夷。
這種想靠嫁入豪門來改變自己命運最后卻被主人嫌棄的女人他們見過太多次了,下場從來都是一個樣。
云芷的身體隨著他們的拖拉而搖晃著。
沒有掙扎也沒有反抗。
她就像是一根被抽走了所有絲線的木偶一樣。
但是她的目光卻像是釘子一樣的死死地盯著那個背影。
曾經(jīng)為她撐起一片天的那個身影,在這一刻比牢房里的石墻還要堅硬,還冰冷。
他真的連最后看一眼都不肯給她嗎?
心口那地方已經(jīng)感覺不到痛了。
那里有一個大洞,冷風正在往里面灌。
“蕭墨寒。”
她驀地開口。
聲音輕得像是長嘆一息,又恰好穿透了整間屋子死一般的沉寂里頭。
“護送我吧?!?
拖拽著她的護衛(wèi)腳步一頓。
蕭墨寒的背脊有一瞬難以被人覺察的僵直。
他沒動。
沒有半分回頭的意思。
云芷看那片紋絲不動的玄黑衣料忽然笑開了。
“你說得對……我是你的累贅。”
“我不應該來的……而且更不該去愛你……”
字與字之間有針鋒相對的感覺。
在心口上生生被拔出來扎進去的鈍感折磨。
就像那些在她心中已經(jīng)生了根似的痛楚一樣不可磨滅。
她停頓了一下。
好像用完了這輩子最后的力氣才問出這個問題。
那個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問題。
“如果我死了?!?
“你會不會……偶爾想起我?”
就一下。
想不起曾經(jīng)有個傻子叫云芷,那么不自量力地愛過你。
空氣,徹底死掉。
護衛(wèi)們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只覺得這書房里的溫度比冰窖還冷。
蕭墨寒還是背對著她。
袖袍下他的手早已攥成了青筋暴起的拳骨。
發(fā)出快要碎裂的聲響。
那股要把他撕開的劇痛再次涌來。
要沖破他用盡了全部意志力筑起來的堤壩。
他想要轉(zhuǎn)身。
他想告訴她,他記著她,生生世世。
他想告訴他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她,是為了他們的以后!
可他不能。
那些躲在暗處的毒蛇正等著他露出半分溫情就會撲上來把她咬得粉身碎骨。
他的溫柔是她的催命符。
時間,好像過了好幾個世紀那么久。
久到云芷覺得自己再等不到答案的時候。
那顆心快要沉入無底深淵時。
他終于開了口。
“死了?!?
兩個字,毫無溫度。
“就干凈了?!?
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又比世間最鋒利的刀刃還要殘忍。
死了,就干凈了。
原來她的存在就是一種污穢。
原來她的死亡才是潔凈。
轟——
云芷的世界里最后一點點微弱的光被這五個字撲滅。
那根叫做“期望”的弦被粉碎。
“哈……”
從她喉嚨里溢出來一個短促而怪異的音節(jié)。
“哈哈哈哈……”
她忽然開始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眼淚就毫無預兆地滾了下來。
但是她的臉上依舊帶著那樣詭異的、破碎的笑容。
“干凈了……”
她呢喃著,像是個徹底瘋掉的人。
“好一個……干凈了!”
她猛地一甩手臂。
竟然用了一股不知道哪里來的蠻力把護衛(wèi)給掙脫開。
那個護衛(wèi)猝不及防就被她甩得一個趔趄。
云芷踉蹌著向后退去。
后背重重撞在門框上才勉強站穩(wěn)。
她不再去看蕭墨寒的背影。
轉(zhuǎn)過頭去看向那兩個護衛(wèi)。
一雙空洞的眼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不用你們‘送’。”
“我自己會走?!?
說完之后,她轉(zhuǎn)身用力把那扇厚重的大門推開。
門外是另一個世界。
嘩啦啦——
傾盆大雨一下子就把人給吞噬了。
冰冷的雨水像是被擰干了的水一樣狠狠砸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