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府。
朱紅的門扉在夜色里,像是個深不見底的淵口。
門前十六盞燈籠把百丈方圓照得通明如晝,也把匾額上的三個鎏金大字“攝政王府”鍍上了一層冷冽的光。
云芷就在那道光與暗交接的地方。
她死死攥著袖子里那塊輕薄的絲絹,手指幾乎要戳破了布料。
“站?。⊥醺?,來者何人!”
門口侍衛(wèi)的長刀出鞘,交叉攔在她身前。
云芷抬起頭,一張燈火下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
“丞相之女,云芷,求見攝政王?!?
一個戴罪之人女兒,深夜闖攝政王府?
侍衛(wèi)們的臉上,全是輕蔑。
“王爺是你想見就能見的?沒有拜帖,沒有通傳,快滾回去!”
“滾!”
這三個字,如冰錐般,密密麻麻扎進云芷的心里。
可她沒動。
她只是看著他們,重復了一遍:
“我要見蕭墨寒?!?
這一次,她直接叫出了名字。
這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一種玉石俱焚的瘋狂。
侍衛(wèi)被她的氣勢震住了,一時不知道該做什么。
這時,門內(nèi)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
“讓她進來?!?
是王府的老管家林伯,提著一盞燈,步履蹣跚地走出來。
一雙飽經(jīng)風霜的眼睛,在看到云芷的時候,閃過一絲難以喻的復雜情緒。
有憐憫、不忍還有幾分深深的忌憚。
侍衛(wèi)收刀讓路。
云芷面無表情走進去。
高大的門庭在她身后慢慢合上,發(fā)出一聲沉悶巨響。
徹底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這里就是蕭墨寒的地盤,權(quán)力中心,無數(shù)人仰望又畏懼的地方。
更是她云芷此生最不愿踏入之地。
林伯在前面帶路,一路上沒說話。
王府里靜得只能聽見風穿過樹葉的聲音和他們兩個人的腳步聲。
穿過一道道回廊,繞過假山流水。
最后停在一扇燈火通明的書房門前。
“王爺在里面,云小姐請。”
林伯站住腳,沖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就躬身退了下去。
云芷站在門口。
里面壓抑的爭論聲清晰可聞。
“……此事蹊蹺,絕不能輕舉妄動!”
“可是這是扳倒燕王最好的機會啊!”
“萬一是個陷阱呢?皇后那邊的人盯著我們呢!”
里面沉悶的氣氛仿佛要讓人喘不過氣來。
云芷深吸一口氣,推開那扇沉重的木門。
吱呀一聲。
滿屋子的爭論戛然而止。
書房里,幾個穿著官袍的男子齊刷刷地轉(zhuǎn)過頭來。
十幾道目光同時落在她身上。
主位上穿玄色王袍的男人也抬起頭。
蕭墨寒。
幾年不見,他褪去少年時的青澀,眉眼越發(fā)凌厲。
鼻梁高挺,薄唇緊抿。
一雙黑眸在搖曳的燭光下深不見底。
他只是坐著,就有一種生殺予奪的氣勢,壓得人喘不過氣。
看清來的人是云芷的時候,他的眼里似乎有什么一閃而逝。
驚喜嗎?
云芷看不清也不想去看。
“你們都下去?!?
蕭墨寒揮揮手,把所有人都屏退了出去。
那些官員心里雖不甘心,但也不敢違逆。
只得帶著疑惑的目光從云芷身邊走過。
很快偌大的書房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死寂。
針落在地,可以聽到的沉寂。
蕭墨寒沒有說話,只是盯著她看。
云芷被他的目光看著有些發(fā)毛。
像是一頭獵物被人盯上一樣,恨不得立刻躲得遠遠的。
可是她不能。
“你帶來的東西就是我要的東西?!?
云芷從袖中拿出了那塊焦黑的絲絹。
一步一步走到了書案前面。
把那一團紙塞在了堆積如山的公文上面。
“王爺所需要的東西我就帶來啦,你要不要?”
她的語氣十分強硬。
就像是她在討債而王是欠賬的那個似的。
蕭墨寒冷著臉抬起了眼簾去看那一張薄唇。
他沒有立刻去拿,只是靜靜的看了兩秒。
然后他伸手,用兩個指頭拈起那塊脆弱的布料。
當他看清上面那個血寫的,只剩下半邊輪廓的“燕”字的時候。
書房里的空氣仿佛一瞬間靜止了。
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壓力從他的身上散發(fā)出來。
云芷看見,他拈著絲絹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緊縮起來。
他身上的氣息在一瞬間變得非常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