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寧堂內(nèi),氣氛卻凝滯。
蕭老夫人斜倚在榻上,半闔著眼,手中慢慢捻著一串佛珠,臉上看不出什么喜怒。
賀氏和王妙吟臉上則明顯帶著強(qiáng)壓下去的酸意和不忿。
王妙吟更是忍不住,扯著賀氏的衣袖,帶著哭腔低聲抱怨:“阿娘……官家竟然……竟然賞了她宅邸……她豈不是更要賴在表哥身邊不走了……”
賀氏臉上那慣常的溫婉笑容此刻有些僵硬,她忙用眼神狠狠剜了女兒一眼,示意她噤聲。
隨即,她臉上又迅速堆起那副寬和的笑容,走到蕭老夫人榻邊,聲音柔婉地勸道:“姨母快別為這些小事勞神了。要我說呀,這也是那陸娘子的造化,能得了官家如此恩賞,往后也算有了倚仗,是件好事兒?!?
她話鋒微轉(zhuǎn),輕嘆一聲:“只是……這驟然得了潑天的富貴,也不知她年紀(jì)輕輕,能否持守得?。克缃癞吘箍途釉谠蹅兏?,京中人多眼雜,萬一她有個行差踏錯,失了分寸……外人不會說她一個外來人的不是,只會風(fēng)風(fēng)語,說是我們蕭府門檻不嚴(yán)、識人不清,怕是要平白帶累了夜瞑和府上的清譽(yù)呢……”
賀氏話畢,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蕭老夫人的神色。
蕭老夫人捻著佛珠的手并未停頓,連眼皮都未曾抬起,語氣淡漠的開口:“驟得富貴,未必是福。她一個無根無基的商戶女,在這屬城的水潭里,捧得越高,將來……摔得才越重?!?
“至于夜瞑和蕭府的清譽(yù)……蕭家三代將門的根基,還不至于被一個客居的丫頭帶累?!?
她頓了一頓,終于抬起眼皮,目光掃過賀氏和王妙吟:“至于妙吟的前程,我自有計較。些個不相干的人,來了,也總有走的時候?!?
最后,她重新闔上眼:“把心放在肚子里,且看著吧”
此一出,賀氏心中大石落地,臉上頓時煥發(fā)出光彩,與王妙吟交換了一個的欣喜眼神。
次日清晨。
陸昭若梳洗妥當(dāng),便帶著冬柔前往康寧堂。
堂內(nèi),蕭老夫人正由賀氏陪著用早膳。
陸昭若入內(nèi),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萬福禮,聲音清柔恭謹(jǐn):“昭若給老夫人請安。”
蕭老夫人眼皮未抬,只淡淡“嗯”了一聲。
陸昭若并不在意,依舊保持著恭敬的姿態(tài),溫聲道:“昭若今日前來,是特向老夫人辭行的。承蒙老夫人與蕭府多日來的照拂,昭若感激不盡。昨日官家賞下宅邸,皇命難違,昭若需得前往安置,不便再繼續(xù)叨擾府上。日后定當(dāng)再來拜謝老夫人恩情。”
這番話說的倒是聰明。
蕭老夫人這才緩緩放下茶盞,目光平淡地掃過她,語氣聽不出喜怒:“既然是官家的恩典,自然以皇命為重。去吧?!?
陸昭若再次深深一福:“謝老夫人體諒。昭若告退?!?
禮數(shù)周全后,她才帶著冬柔,從容不迫地退出了康寧堂。
賀氏臉上依舊掛著溫婉的笑容,她輕輕嘆了一聲:“姨母,您瞧這陸娘子,真是個知禮數(shù)的。官家賞了宅邸,也沒忘了先來跟您辭行,這般穩(wěn)重,倒真不像個小門小戶出來的?!?
蕭老夫人聞,緩緩放下茶盞,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淡淡瞥了賀氏一眼,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
她沒有接賀氏關(guān)于陸昭若的話茬,而是直接戳破賀氏真正的擔(dān)憂:“她自有她的去處,你慌什么?”
隨即,她話鋒一轉(zhuǎn):“她的根基,不在那座宅子,而在瞑兒的心思,只要夜瞑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她便是得了宅邸,也是無根的浮萍?!?
最后,她對賀氏吩咐道:“讓妙吟,多去瞑兒跟前走動,這才是正理!”
賀氏連忙收斂神色,恭敬應(yīng)道:“姨母教訓(xùn)的是,我明白了?!?
王妙吟精心打扮了一番,換上了一身她認(rèn)為最襯氣質(zhì)的衣裙,又特意向母親賀氏討了些清淡的熏香用上,心想今日定要尋個由頭,與夜瞑哥哥說上幾句話。
她懷揣著少女心事,悄悄來到蕭夜瞑所居院落的必經(jīng)之路附近,躲在廊柱后,心跳如鼓地等待著。
然而,她等來的卻不是獨(dú)自一人的蕭夜瞑。
只見蕭夜瞑與陸昭若并肩從院中走出。
蕭夜瞑微微側(cè)頭聽著陸昭若說話,神色是她從未見過的專注與柔和。
夏日的晨光灑在兩人身上,竟有種說不出的般配。
陸昭若雖衣著素雅,但那份從容氣度,卻將她這身精心打扮襯得如同跳梁小丑。
王妙吟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她眼睜睜看著他們二人一路說著話,向府門方向走去,蕭夜瞑甚至刻意放緩了步伐,遷就著陸昭若因腳傷而微跛的腳步。
他們要去哪兒?
她再也忍不住,快步從藏身處走出,恰好看見一個端著茶盤路過的小婢女。
她一把拉住那婢女:“將軍這是要和陸娘子去哪里?”
小婢女被嚇了一跳,怯生生地回道:“回王姑娘,奴婢聽前頭的人說,將軍……將軍是要親自送陸娘子回新賞的宅邸去?!?
“轟”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