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臺?”
看到林銘望著酒杯沉寂,姜薄云忍不住問道。
林銘抬起頭,望向姜薄云,說道:“謝謝……”
姜薄云一怔,并不知道林銘謝什么,但這并不重要,他爽朗的笑道:“我跟兄臺投緣,今天不醉不歸!”
這時,姜瀾劍也附和道:“哈哈,不醉不歸!”
姜薄云看著林銘,突然道:“說實話,兄臺很像在下的一個故人,所以在下才邀兄臺飲酒?!?
“哦……”
林銘沉默,沒有多。
“兄臺還真是特別。”姜薄云微微一怔,尋常人往往會追問那是個怎樣的人,但是眼前的面具人,卻只是淡淡的一個“哦”字。
姜薄云飲盡杯中酒,想起了一百三十多年前,七玄谷的對決,那場與林銘之間的曠世之戰(zhàn),是他人生中最難忘的一戰(zhàn)。
他心中感慨,說道:“你跟我的故友,的確神似,但其實不同,你不像他那樣鍥而不舍,反而如一個遲暮老人,不過,你也因此,而多了一分厚重……”
“那位故友……我曾經(jīng)一度追趕他的腳步,但是漸行將遠,終究看不見了?,F(xiàn)在,他應該已經(jīng)走上追尋武道巔峰的道路了吧,那是他的夢想……”
“武道巔峰么……”林銘幽幽的說道,眼神有些迷惘,“什么是武道巔峰?”
他似乎是在問姜薄云,也是在問自己。
其實這些年。林銘已經(jīng)對武道巔峰產(chǎn)生了懷疑。
自古以來,不知有多少人杰,他們都在追尋武道巔峰。
圣美為了武道巔峰不擇手段,神夢為了武道巔峰孜孜以求,造化圣皇為了武道巔峰,不惜與深淵惡魔合體……
但是,他們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莫說他們,就算是修羅路主人,《圣典》創(chuàng)作者,他們……是否達到武道巔峰了呢?
姜薄云道:“巔峰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人們都稱一群高山中,最高的那座山峰,就是巔峰。那么算來。我所在的劍山。也是巔峰了?!?
林銘搖頭,“劍山……不夠?!?
“是,不夠!我登上劍山之巔??梢愿╊粐歉╊煜?,卻遠遠不夠,這個世界上,有無窮無盡的山峰,但是總有一座山峰,是最高的,越高的山峰,就越難攀爬,不過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根本不知道這座山在哪里。”
林銘不動聲色,凝視著酒杯,或許他已經(jīng)知道,這座山在哪里……
宇宙間三大神物,精氣神之道,修體內(nèi)宇宙的《圣典》與修天地宇宙的《天書》的融合……
這是巔峰么?
林銘不能確定,但是他知道,姜薄云之前施展的輪回劍道,他的雙劍術(shù),比起精氣神三道和天地人宇宙而,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哪怕姜薄云在他的路上走到極致,也就是劍山的高度而已。
“你會一直找下去么?”林銘突然問姜薄云。
“為什么不?”姜薄云大笑,將酒杯斟滿?!拔視恢闭蚁氯?,我知道,我眼界有限,可能永遠找不到,但是我依舊會不斷攀爬,我不需要真的爬上這個世界上的那座最高峰,我只要爬上,我所能看到的最高峰就行了!”
“因為我爬上一座高峰,眼界就會更開闊,從而看到,更高的高峰在哪里,我再爬下來,重新攀爬我找到的新高峰,一直重復……”
“有意義么?”
林銘問。
他知道,武者的生命,何其短暫,若是走一次又一次的彎路,那么只會耗盡青春。
“有。”姜薄云鄭重的點頭,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熬退阄疫@一生,都在不斷攀爬,就算我渺小到永遠看不到那座極致的高山在哪里,但至少……我能不斷超越自己,打敗自己?!?
打敗自己?
那一刻,林銘心中一震,仿佛內(nèi)心被什么觸動了。
打敗自己……人生最大的敵人,其實就是自己。
姜薄云,這一生注定不能踏上武道巔峰,但是他依舊去追尋,因為他每爬上一座新高山,就打敗了曾經(jīng)的自己。
有時候,一個人,哪怕明知不能做成什么,也會義無反顧的沖進去。
飛蛾撲火,不就是如此么?
林銘默然,心中咀嚼著這些感悟,久久不。
他曾經(jīng)說過,愿意做一只撲火的飛蛾。
然而,人,畢竟不是飛蛾。
有愿意做撲火飛蛾的人,其實終究,當他們義無反顧的沖入火焰中的時候,還是能看到希望的。
過去,林銘也是如此
。
他說要做撲火的飛蛾,他也確實做到了,而且成功了。
但是,飛蛾是不會成功的。
它們沖入火焰,面對的就是死亡。
當真正看不到希望的時候,當真的火焰橫在面前的時候,敢沖進去的,又有幾人呢?
“再飲!”
姜薄云話,打斷了林銘的沉思,林銘一口飲下杯中之酒。
一杯又一杯,千年霧花酒喝完了。
再換新酒,一壇又一壇,他們不知道喝了多壇。
三人原本都不會醉,但是今日,他們醉了。
人一醉,便糊涂了。
人之一生,草民為生計奔波,達官貴人為仕途勾心斗角,尋常武者為達到更高的境界生死搏殺,種族天尊真神為種族的延續(xù)和蒼生大道前赴后繼……
一生為戰(zhàn),卻難得糊涂……
品辛辣而知醇香,甚糊涂時悟奧秘。
這就是酒的意境,也是人生的意境……
林銘不知多少次飲盡杯中酒。直到三人都酩酊大醉,他們躺在地上,沉沉睡去。
這一覺,林銘睡得極深。
他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這樣睡過了。
不去憂慮人族大劫,不去擔心被真神追殺,不去煩惱自己消逝的靈魂之火。
難得放縱,難得糊涂……
……
一夢醒來,夜已深。
姜薄云和姜瀾劍還在睡,酒桌上。酒杯狼藉。在他們身邊,還擺放著七八個空空的酒壇子。
林銘默默的看了一會兒,站起了身。
而這時候,姜薄云也醒了。
“要走?”
姜薄云看向林銘。林銘輕輕點頭。
“去哪兒?”
林銘沉默。道:“去另一個地方……”
他有預感。這應該是他與姜薄云最后一次見面了,“你呢?”
姜薄云笑了,“我?應該是去尋找……另一座更高的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