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倏地一亮,困意瞬間蒸發(fā):馬上來!
她對著鏡子理了理碎發(fā),深吸一口氣,把所有關(guān)于陸野的糟心事壓進胸腔最底層,這才敲門。
“進?!?
季總監(jiān)的聲音永遠精神抖擻,像上滿發(fā)條的機械表。
明疏桐推門,站得筆直:“季總監(jiān)?!?
季總監(jiān)從圖紙里抬頭,銀邊眼鏡后的目光像精密掃描儀,在她身上過了一遍:
灰色襯衫配黑西褲,低調(diào)到近乎寡淡。
“寶的這一版,”
季棠點了點屏幕上的渲染圖,“空間動線很靈,材質(zhì)搭配也大膽。晚上加個班,跟我們?nèi)ヒ娂追?,你親自闡述。要是能進投標,后續(xù)你帶組,有沒有問題?”
明疏桐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微微蜷緊,指甲陷進掌心,那點刺痛讓她保持清醒。
她聽見自己說:“沒問題,謝謝總監(jiān)?!?
聲音穩(wěn),可尾音還是泄露了一絲顫。
她知道,這是職業(yè)生涯的跳板——從只能接私宅小單的中級設(shè)計師,到能主導工裝投標的主案,只差這個項目。
回工位改圖時,她盯屏幕盯得眼眶發(fā)酸,卻舍不得眨眼。
心情卻格外的好。
她清楚,在陸家人眼里,她的工作、她的薪水,渺小得幾乎不值一提。
姑姑更是每見她一次就數(shù)落一次:放著好好的陸太太不做,偏要拋頭露面,掙那三瓜兩棗的小錢,簡直本末倒置。
可她偏偏愿意這么辛苦。
工作是她唯一能握在手里的成就感——像一根細而韌的線,把她從“附屬品”的命運里一點點拽出來。
無論娘家還是婆家,她都像一道無聲的影子;若再失去社會價值,她便徹底沉沒,連影子都不剩。
只有設(shè)計,讓她切切實實感到:自己仍是鮮活的、被需要的、不可替代的。
*
傍晚六點,天璽薈所。
水晶吊燈像倒掛的冰川,冷光把每個人的影子都拉得瘦長。
明疏桐跟在季棠和高總身后,高跟鞋在地磚上敲出清脆的“嗒嗒”聲。
電梯門一開,她抬眼,整個人瞬間僵住——
關(guān)芳菲。
香檳色魚尾裙,領(lǐng)口開得恰到好處,露出鎖骨上一枚小小的紅痣,像雪里一點朱砂。
她正側(cè)頭和身旁的貴婦說笑,耳墜晃出碎光,一顰一笑都是精心調(diào)校過的弧度。
明疏桐的胃猛地抽了一下,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掌心。
那是她大學室友,睡她對床的姑娘——也是陸野如今養(yǎng)在外頭的小情人之一。
命運真是幽默得殘忍。
二十一歲那年,明疏桐搭陸野的車返校,路邊忽然看到關(guān)芳菲。
“陸野哥,那是我室友?!泵魇柰┻盗诉弟嚧?,“能帶她一程嗎?”
陸野欣然答應(yīng),在她上車后,還從車里前置物箱內(nèi)取出一條干毛巾遞到后座,笑道:“擦擦?!?
關(guān)芳菲耳尖泛紅,雙手接過。
回程的二十分鐘里,明疏桐第三次從后視鏡里捕捉到關(guān)芳菲的視線:
像偷看櫥窗里昂貴珠寶的小女孩,好奇里摻著不自知的渴望。
她不得不承認,二十七歲的陸野早把鋒芒煉成了矜貴:握方向盤的指節(jié)分明,腕表在雨幕里閃著冷光,像某種天生的掌控者。
車停在校門口,下車后,關(guān)芳菲輕問她:“小桐,你這是換男朋友了嗎?”
“一位長輩家的哥哥。順路帶我。”
明疏桐當時看到她眼睛亮了亮,像被雨水洗過的黑曜石。
于是她補上一句:“陸野哥有心上人。你沒機會的?!?
那時,陸野和她家美麗的大姐姐成雙入對。
她曾親耳聽到陸野官宣:“都聽好了,明熾夏從今往后是我女朋友。她想當明星?老子砸錢也給她砸成影后!”
后來,她一直叫他姐夫。
誰能料到啊,姐夫最后變成了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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