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嬤嬤下去喝茶?!贝骼t對歸雁吩咐,又轉(zhuǎn)頭看向婆子,“哥兒到了這里,嬤嬤只當(dāng)?shù)瞄e,別把自己太累著。”
田婆子也是可憐,遇上曹老夫人那樣一個難伺候的主,頭上磕的傷結(jié)了薄痂,抹了些黃色的膏子。
婆子一走,陸崇不再端著身板,將兩只胳膊橫在小幾上,頭枕著胳膊。
“你今日怎么到我這里來了?昨日鬧出那樣大的動靜,我以為你不能出來了?!贝骼t打趣道,并不把他當(dāng)孩子哄,正正常常地和他說話。
陸崇往窗外看了看,跪坐于榻,探身說道:“姐姐附耳來。”
戴纓隔著小幾,側(cè)過耳。
“我是偷跑出來的?!标懗缜穆曊f罷,將頭往后仰,眨巴著眼看戴纓的反應(yīng)。
見戴纓一臉了然的微笑,知道自己的謊被看穿,改口道:“爹爹回來了,我不用在祖母院子里?!?
“所以,你父親知道你來我這里么?”
陸崇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
“這點(diǎn)頭又搖頭是什么意思?”戴纓問道。
陸崇嘻嘻笑了一聲:“父親說,以后我不必拘在院子里,只要不出府,想去哪就去哪,若是想出府,同他說一聲?!?
戴纓從陸溪兒那里得知,小陸崇常年不得自由,想要出院門都難,脾氣養(yǎng)得有些古怪,不過就她這么看著,這孩子性子倒還好。
說話間,陸崇的眼睛看向小幾上的冊子。
“姐姐,這是什么?”
“這是賬本?!贝骼t給小陸崇倒了一盞茶,遞給他。
陸崇抬起頭,雙手接過,捧著喝了起來,喝的時候,眼珠子從杯沿往賬本上滴流。
“賬本?”陸崇放下茶盞,把賬本拿到跟前,煞有介事地來回翻看,“這同我讀的書不一樣。”
戴纓笑道:“當(dāng)然不一樣,崇哥兒讀的書是增長學(xué)識的,這賬冊是用來盤數(shù)字,做生意用的。”
陸崇睜大眼:“做生意?姐姐在京都有生意?”
“沒有,我家在都中沒……”
戴纓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腦中一個念頭閃過,對??!他們戴家世代居于平谷,生意也只在平谷,如果她給父親去一封書信,讓他把生意做到京都。
在京都開幾家分號,而她正好在京都,能代管鋪?zhàn)?,就像從前一樣?
如此一來,父親看在這個份上,對她會多一重考量。
這是她目前能為自己爭取的。
“姐姐,你怎么了,說話怎的只說一半?”小陸崇丟開賬冊,又去扒拉算盤珠子,“你是想說,你家在京都沒有生意么?”
戴纓拿起一塊軟糯的栗子糕,送到小兒嘴里,輕松說道:“有,姐姐家很快會在京都打開生意?!?
“真的?!”陸崇嘴里包著栗子膏,含糊道。
“嗯,會的,姐姐想辦法,一定讓它開起來?!?
陸崇狠狠地點(diǎn)動腦袋。
戴纓沉在自己思想里,心里一旦起了念頭,便有了盼頭,又是想著書信的內(nèi)容,又是想著如何在京都城打開店鋪。
戴萬昌若是同意她的想法,屆時一定讓她全權(quán)料理,他不會操一點(diǎn)心,這在從前不是沒有過。
他知道她的能耐。
戴纓心里盤算著,發(fā)現(xiàn)對面有些太過安靜,抬眼一看,就見小兒梗著脖,手揪著衣襟,小臉皺到一塊。
趕緊給他倒了杯茶水,喂他喝下,起身拍他的背:“怎么噎住了。”
這孩子若是有點(diǎn)什么,她可擔(dān)不起,就像曹氏說的,他是大房的獨(dú)苗。
陸崇喉嚨里的糕點(diǎn)終于和著水順下去,咽了咽喉,像個沒事人一樣,咕嚕爬下榻,穿上小靴,在屋子亂轉(zhuǎn)起來。
一會兒這看看,一會兒那摸摸。
看了一圈,估計膩煩了,又顛顛跑到戴纓跟前:“姐姐,我不想在屋里,咱們?nèi)@子玩。”
戴纓看了看外面的日頭:“崇哥兒,外面可熱,你聽——”
小陸崇側(cè)過耳朵,靜了半晌,問道:“聽什么?”
“有蟬聲,外面熱燥起來了?!?
陸崇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看著戴纓,等她繼續(xù)說。
戴纓是不愿去園子的,她生平有兩怕:一怕熱,二怕曬。
旁人日頭下久了,至多是膚色深幾度,她卻不同,曬狠或熱狠,一身皮肉便如染霞蔚,泛起連綿緋紅,久久不散,活脫脫一“紅粉佳人”,只是這“佳人”當(dāng)?shù)脤賹?shí)辛苦。
世人常打趣“臉皮薄易臉紅”,說的是心思淺、易難為情。
可戴纓的“皮薄”卻是真的,得虧她養(yǎng)在富戶,有好衣料穿,不然就她那一身皮肉,穿麻衣都嫌膈,看著小陸崇期望的眼神,拒絕的話溜到嘴邊又悄然咽了回去。
最后兩人往內(nèi)園行去。
戴纓淡妝意閑,身著一質(zhì)地輕薄的絹衫,顏色是極淡的天青,煙紗下的婉轉(zhuǎn)線條若隱若現(xiàn),頭戴一頂檐邊寬大的帷帽,檐圍垂掛月白色輕紗,用來遮陽,風(fēng)起,露出精致小巧的下巴。
小陸崇在丫鬟的傘下歡蹦。
歸雁隨在另一側(cè),手里擒著一根細(xì)長的竹竿,挎著布兜,另一只手里拿著捕蟬的紗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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