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兵商會和紡織廠,如今進展如何?”
裴文忠早有準備,立刻讓人取來另一份賬本,翻開匯報道。
“回大人,榮兵商會依托退伍老兵的渠道,已經(jīng)在溫州府及周邊幾個府縣鋪開?!?
“主要經(jīng)營一些山貨、特產(chǎn),外加上我溫州產(chǎn)的絲綢,以市價采購,運往京都等地售賣,目前每個月能有三千兩白銀的進項?!?
“從倭寇處救回來的女工,組建的紡織廠規(guī)模尚小,每個月進項約莫五百兩?!?
“兩者相加,不過三千五百兩,僅僅夠支付鎮(zhèn)海司衙門日常的俸祿和開銷。”
他合上賬本,嘆了口氣。
“如今,我們最大的進項,還是來自稅賦?!?
“漕運稅賦,加上府內(nèi)其他各項稅收,每個月大約有十萬兩的進項?!?
“下官估算,等到海運徹底開通,厘清了那些世家的賬目,每個月的稅賦總額,應(yīng)該能達到二十萬兩?!?
“到那時,鎮(zhèn)海司的壓力,或許能緩和一些?!?
陸明淵在心中默默算了一筆賬。
漕運與海運的稅賦,按照大乾律例,有五成是要上繳國庫的。
也就是說,即便海運開通,溫州府一個月能拿到手的,也不過十萬兩,一年便是一百二十萬兩。
聽起來是個天文數(shù)字,可鎮(zhèn)海司的開銷同樣巨大。
千機院、安瀾營,加上未來船廠的修建,工匠的招募,材料的采買。
這一百二十萬兩,恐怕連建造幾艘大型福船都不夠。
更遑論是陸明淵心中構(gòu)想的那種集火炮、速度、堅固于一體的新式戰(zhàn)船了。
這一刻,即便是智計百出的陸明淵,也感到了如山一般的壓力。
他終于明白,為何自古以來,但凡推行改革,總是步履維艱。
這背后不僅僅是利益集團的阻撓,更是因為“改革”二字,本身就是用金山銀海堆砌起來的。
任何一項新政的推行,都需要耗費難以想象的人力、物力、財力。
難怪那些世家大族能夠盤踞一地,根深蒂固,因為他們掌握了最根本的命脈——錢。
陸明淵緩緩?fù)鲁鲆豢跐釟?,雙眼微瞇,眸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
開源,必須開源!
僅靠稅賦和那點小生意,無異于杯水車薪。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腦海中飛速地運轉(zhuǎn)著。
溫州,靠海,最大的優(yōu)勢便是海貿(mào)。
沈家、汪家、陳家,這些浙江世家之所以富可敵國,不就是因為他們壟斷了與倭寇、與海外番邦的走私貿(mào)易嗎?
自己要做的,不是簡單地取締他們。
他要建立一個全新的、由官府主導(dǎo)的、更加龐大、更加高效的海上貿(mào)易體系!
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讓他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官府做莊,組建官方的遠洋商隊,打通從大乾到南洋,甚至到更遙遠的西洋的航線。
絲綢、瓷器、茶葉……這些在大乾尋常的物件,在海外卻是價比黃金的硬通貨。
其中的利潤,何止十倍、百倍!
只要這條航線能夠打通,別說一個鎮(zhèn)海司,便是再養(yǎng)十個鎮(zhèn)海司,也綽綽有余!
這個想法太過驚世駭俗,一旦提出,必將引來朝堂之上無數(shù)的攻訐。
重農(nóng)抑商,乃是大乾立國之本。
官府與民爭利,更是文官集團所不能容忍的。
但……陸明淵的嘴角,卻緩緩勾起一抹弧度。
規(guī)矩,是人定的。
當(dāng)年鄭和不也三下西洋,為大乾王朝帶回來數(shù)之不盡的財富?
當(dāng)利益足夠大,大到足以改變國運的時候,規(guī)矩,便可以改一改。
屆時定下規(guī)矩,每年出海的份額,官府占據(jù)一部分,民營商隊占據(jù)一部分!
如此便也能緩解極大沖突!
當(dāng)然,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眼下,他需要先解決鎮(zhèn)海司的燃眉之急。
“文忠,”
陸明淵抬起頭,目光重新變得清明而堅定。
“錢的事,你暫且不必過于憂慮。你現(xiàn)在要做的,是盡快將安瀾營的架子搭起來,將招賢令請來的人才安置好?!?
“尤其是那些懂得營造、算學(xué)、機關(guān)術(shù)的能工巧匠,一定要以禮相待,不可有絲毫怠慢?!?
“至于銀子……”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種運籌帷幄的自信。
“山人自有妙計?!?
看著陸明淵篤定的神情,裴文忠心中的憂慮也消散了大半。
他雖然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大人究竟有何妙計。
但他相信,自他認識陸明淵以來,這位狀元郎似乎還從未做過沒有把握的事情。
“是,下官遵命!”
裴文忠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開始著手安排各項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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