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輕快時聲音就像飛旋的鳥兒,說到關(guān)要時,聲調(diào)又像管弦一樣稍稍收緊,哪怕故事沒甚趣味,光聽她這抑揚頓挫的腔音,還有生動的表情,也是個趣。
老夫人笑著同石榴說道:“快給她一碗茶,別把嗓子啞了?!?
一旁的石榴重沏了一碗茶,奉到陸婉兒面前:“小娘子潤潤嗓子。”
陸婉兒接過,石榴又親自沏了一碗奉到謝珍面前。
陸婉兒倒真有些口渴了,啜了兩大口。
在她飲茶間,陸老夫人的聲音響起:“婉丫頭,今日除了趣事,就沒別的什么事告訴祖母?”
陸婉兒很快反應(yīng)過來,想要替自己辯駁,可在看見陸老夫人那雙通明的睛目時,生出幾分心虛。
“祖母知道了?”
陸老夫人點頭道:“你自小便在我跟前,雖未時刻親督,然閨閣禮范未嘗少教,纓丫頭是我讓人接她入府,到了咱們府上便是客?!甭曇羯陨砸怀粒骸澳憔瓦@般待客的?說出毫無涵養(yǎng)的胡話來?”
這還是頭一次她在祖母跟前受責,哪怕從前頑皮,打失了祖母心愛的古董瓶,祖母也只是擺擺手,不作計較。
今日卻為了一個不相干之人,對她嚴加斥責,不留半分情面。
“可知錯?”陸老夫人見孫女兒紅了眼,無奈道。
陸婉兒點了點頭,唧噥道:“婉兒知錯?!?
到底是自家孩子,陸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說道:“纓丫頭同你不一樣,她只是暫住于此,你這個主人當盡待客之道,怎么同她反計較上了?!?
陸老夫人又道:“話再說回,她同謝家小郎本有婚約,為的什么解除,你心里不清楚?更該對她好些才是?!?
陸婉兒心里又是羞,又是煩膩,好似她的姻緣全靠戴纓施舍來的。
所以說,這人心思要不得,你讓她得了便宜,她覺著是她該得的,反記恨讓利者。
有些人不能沾,一沾就會爛肉,恰好,陸婉兒正是此類。
出了上房,陸婉兒讓謝珍先回小院,自己帶著幾個丫鬟往另一個方向行去。
適才上房里,陸老夫人當著謝珍的面,訓誡陸婉兒,謝珍料定陸婉兒必是帶人去攬月居找戴纓的麻煩。
她想隨同一道看好戲,順便報知她母親,誰知陸婉兒不讓她跟隨。
謝珍所料不錯,陸婉兒確實準備去攬月居,然而走了一程,驀地改變主意,腳步一轉(zhuǎn)往前院行去。
她要到父親面前告戴纓一狀。
祖母維護戴纓,她不能說什么,可若是父親到祖母跟前開口,讓戴纓離開,那就不一樣了。
父親乃一家之主,這府里誰不依從他?只要他一句話,祖母也不能說什么,戴纓自會灰溜溜地離開。
陸婉兒走到前院,院子里靜著,屋里點著燈。
“安叔,我父親可在里面?”陸婉兒問道。
長安立于門前,臉上是一貫的平和淺笑:“回小娘子的話,家主在書房里?!?
“安叔往里報一聲,我要求見。”
長安應(yīng)是,往里報知,沒到一會兒走出:“家主讓小娘子在院中靜候,待他處理完手上文卷。”
陸婉兒并不意外,父親處理公事時,不喜被人打擾。于是走到院中的藤架下,茂密的枝葉中結(jié)出青青的小葡萄,伸手就要摘取。
“小娘子萬萬摘不得,可是忘記了從前?”長安的聲音從后傳來。
陸婉兒的手在空中頓住,指尖仿佛燒著一般,猛地回縮。
是了,這處棚架自她記事起便有,院子里無論怎樣修整,墻角的葡萄架從未變過,長勢繁密、果實豐碩。
兒時,她見葡萄果兒一串一串結(jié)掛藤條,挨挨擠擠,紫紅誘人,忍不住摘了一串,沉甸甸地拎在手里。
正待高興之時,身后壓來一片暗影,陸婉兒回頭,見到的便是父親冷沉的面色。
最后,那串葡萄讓人收走了,她亦受了責罰,抄寫千字文。
想到這里,陸婉兒打了一個寒噤,往后退了兩步,轉(zhuǎn)身走向院中的木案邊,坐下。
不知過去多久,就在陸婉兒快要候不住時,書房里終于有了動靜,召她進入。
陸婉兒將心底的話理了又理,一心要把戴纓驅(qū)逐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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