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江陵縣陸家村八百里加急家書!”
八百里加急,通常只用于軍國大事。
用在家書上,足以說明送信任之人心中何等的焦灼。
陸明淵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伸手接過那封用蜜蠟嚴密封裝的信件。
信封的質(zhì)地是尋常的麻紙,邊緣處甚至有些粗糙的毛刺。
上面用略顯笨拙的筆跡寫著“明淵吾兒親啟”幾個字,字里行間透著一股熟悉的樸拙氣息。
是父親的筆跡。
他揮了揮手,示意親衛(wèi)退下,這才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挑開蜜蠟,展開信紙。
信中的內(nèi)容并不復(fù)雜,字跡也一如信封上那般,談不上俊秀,卻一筆一劃,寫得極為認真。
信是村長陸厚德口述,父親陸從文代筆。
信中先是說了些村里的家長里短,哪家添了丁,哪家的牛又生了崽。
辭間充滿了對他在溫州府大展神威的驕傲與自豪。
而后,話鋒一轉(zhuǎn),陸厚德才小心翼翼地道出了此番來信的真正目的。
建一個學(xué)塾。
陸厚德在信中說,陸家村的孩子們,看著陸明淵成了狀元郎,成了朝廷大員,一個個心里都燃起了火苗,都想讀書識字,走和他一樣的路。
村里雖然湊了些錢,請了個落魄的童生來教書,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他希望,陸明淵若是有余力,能幫村里建一個像樣的學(xué)塾,再請一位有真才實學(xué)的先生。
至于村里那些沒讀書天賦的年輕人,陸厚德也提了一嘴。
他說這些后生都是實在人,有力氣,肯吃苦,若是陸明淵身邊缺些跑腿辦事的雜役,不妨從村里挑幾個。
信的末尾,陸厚德反復(fù)叮囑,說這些都只是他一個老頭子的癡心妄想,讓陸明淵千萬不要為難。
若是會影響到他的官聲前程,那便將此事徹底忘了。
陸家村能出他這么一個狀元郎,已經(jīng)是祖墳冒了青煙,不敢再奢求更多。
陸明淵手持著那張薄薄的信紙,卻覺得它重若千鈞。
他仿佛能看到,在昏黃的油燈下,村長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是如何帶著期盼又帶著忐忑。
又能看到,父親陸從文又是如何笨拙地握著筆,將老人的囑托,小心地落在紙上。
真誠,樸實,不帶一絲強求。
這便是他的族人。
如今他身居高位,執(zhí)掌鎮(zhèn)海司,權(quán)柄在握。
想要給陸家村安排一些差事,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但他知道,不能這么做。
鎮(zhèn)海司初立,無數(shù)雙眼睛正盯著這里,任何一點任人唯親的舉動,都會被無限放大,成為政敵攻訐的把柄。
更重要的是,鎮(zhèn)海司的未來,是要駕馭東南海疆的龐然大物。
他需要的是真正的干吏、能臣,而非一群只憑血緣關(guān)系維系的庸碌之輩。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村長想要建學(xué)塾,這才是真正看到了根子上。
陸明淵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計較。
他走到案前,重新鋪開一張信紙,提起筆,蘸飽了墨。
他決定給村長回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