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城外的曠野上,數(shù)萬名俘虜被集中看押,黑壓壓的一片,望不到頭。
西邊是蒙古降兵,大約兩萬多人。他們大多垂頭喪氣,失去了草原狼的兇悍,眼神中只剩下麻木和對未知的恐懼。鐵木真的死,徹底抽走了他們的主心骨。
東邊則是近萬名哥薩克俘虜。這些羅剎鬼的情況更糟,在經(jīng)歷了張東碩的圍獵和城內(nèi)漢人的血腥報復(fù)后,他們?nèi)巳藥繗獗罎?。此刻像一群待宰的羔羊,擠在一起瑟瑟發(fā)抖。
如何處置這三萬多名戰(zhàn)俘,成了擺在眾人面前的一個棘手問題。
次日一早,陳平川就在府衙召集了軍事會議。
“陛下,這些戰(zhàn)俘如何處置,還請示下?!鼻劁h首先開口。
遼陽城百廢待興,糧食有限,養(yǎng)著這么一大群只吃飯不干活的俘虜,是個巨大的負擔(dān)。
性情剛烈的年輕將領(lǐng)張東碩上前一步,大聲道:“陛下,末將以為,當斬!尤其是那些羅剎鬼,手上都沾著我大夏將士的鮮血。不殺不足以告慰英靈,不殺不足以震懾宵小!”
他的話,代表了軍中不少年輕將領(lǐng)的想法。黑松林一戰(zhàn)的恥辱,必須用敵人的血來洗刷。
老將王奎卻搖了搖頭,出列道:“陛下,張將軍所雖是快意恩仇,卻非長久之計??託⒔底?,有傷天和,傳揚出去,亦對我大夏聲名不利。況且,這數(shù)萬可都是青壯勞力,殺了實在可惜?!?
“那依王老將軍之見呢?”陳平川問道。
王奎思忖片刻,道:“蒙古降兵,與我等同屬亞洲,習(xí)俗相近,或可挑選其中一部分,打散編制,充入軍中為輔兵。至于那些羅剎鬼……其心必異,不如悉數(shù)貶為奴隸,發(fā)往南疆,修路開礦?!?
這個處置辦法,相對穩(wěn)妥,也是歷朝歷代的常規(guī)操作。
陳平川聽著眾人的議論,卻不置可否。他手指輕輕敲著桌案,心中早已有了另一番盤算。
“都殺了,是痛快,但也是最愚蠢的辦法?!彼_口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
“朕常說,要物盡其用,人也一樣。這三萬多張嘴是要吃飯,但他們同樣也是三萬多雙能干活的手。用好了,他們就是我大夏開拓北疆的最好工具?!?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盤前。這沙盤上,不僅有遼東,更有廣袤的蒙古草原和西伯利亞。
他先指向那群蒙古降兵。
“鐵木真死了,但他統(tǒng)一草原的野心,卻給朕提了個醒。一個分裂的、混亂的草原,對我大夏來說,是長久的邊患。一個統(tǒng)一的,但卻向我大夏臣服的草原,才是我大夏北方的堅固屏障。”
“朕的意思是,”陳平川的目光掃過秦鋒和王奎,“朕要重建草原的秩序。一個由我大夏主導(dǎo)的秩序?!?
“所以,這些蒙古降兵,不能殺,也不能簡單地收編?!?
陳平川看向張金寶:“張金寶,你天算司的檔案里,可有關(guān)于這些降兵頭目的資料?朕需要一個聰明人,一個有野心,但部落實力不強,被鐵木真打壓過,對我大夏又沒有刻骨仇恨的人。”
張金寶立刻會意,從懷中取出一本冊子,翻到其中一頁,遞了上去。
“陛下,此人名叫阿勒坦,是克烈部的一個小首領(lǐng)。克烈部曾是草原大部,后被鐵木真擊破,部眾離散。這個阿勒坦的父親和兄長,都死在鐵木真刀下。他本人被俘后,因有些智謀,被鐵木真留在身邊充當一個無足輕重的書記官。此人隱忍多謀,對鐵木真恨之入骨,據(jù)我天算司觀察,他曾數(shù)次向我軍傳遞過一些無傷大雅的情報,似有投誠之意?!?
“哦?有點意思?!标惼酱ń舆^冊子看了看,“帶他來見朕?!?
很快,一個身材中等,面容白凈,眼神卻很沉靜的蒙古中年人被帶了上來。他看到陳平川,沒有像其他蒙古人那樣或畏懼或憤怒,而是平靜地行了一個草原禮節(jié)。
“克烈部罪人阿勒坦,見過大夏皇帝陛下?!?
“你認得朕?”陳平川有些意外。
“陛下天顏,攻城時曾在城頭遠遠見過?!卑⒗仗沟臐h話說得居然頗為流利。
“罪人?”陳平川笑了,“你何罪之有?”
“未能阻止鐵木真南侵,致使生靈涂炭,是我之罪。身為蒙古人,卻讓草原陷入戰(zhàn)火,是我之罪。國破家亡,無力復(fù)仇,茍活于世,是我之罪?!卑⒗仗共槐安豢旱卣f道。
“說得好?!标惼酱c了點頭,這個阿勒坦,比他想象的還要通透。
“朕現(xiàn)在給你一個機會,一個讓你洗刷罪孽,重振你克烈部榮光的機會?!标惼酱ㄖ苯亓水?shù)卣f。
阿勒坦的身體猛地一震,眼中瞬間爆發(fā)出炙熱的光芒,但他很快又壓制了下去,低頭道:“請陛下明示。”
“朕打算,以你為統(tǒng)領(lǐng),將這兩萬蒙古降兵,改編為一支‘草原聯(lián)防隊’。”陳平川緩緩說道,“這支軍隊,由我大夏提供武器、糧餉,接受我大夏將官的訓(xùn)練和節(jié)制。它的職責(zé),不是南侵,而是北上!”
“北上?”阿勒坦抬起頭。
“對,北上!”陳平川的手重重地拍在沙盤上,“去替朕,整合那些因鐵木真之死而群龍無首的部落。順從的,收編。反抗的,剿滅!朕要你,用蒙古人自己的方式,去統(tǒng)一蒙古。但這個統(tǒng)一的蒙古,最高的可汗,不是你阿勒坦,而是朕,大夏的天子!”
“朕要你在草原上,推行我大夏的文字,使用我大夏的寶鈔,遵從我大夏的號令!你能做到嗎?”
阿勒坦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是個聰明人,瞬間就明白了陳平川的宏大構(gòu)想。這是要將整個蒙古草原,都納入大夏的體系之內(nèi)!而他阿勒坦,將成為大夏皇帝在草原上的代理人!
這是何等的權(quán)勢!何等的榮耀!足以讓他完成對鐵木真的終極復(fù)仇,足以讓他光復(fù)克烈部的榮光!
他沒有絲毫猶豫,雙膝跪地,重重叩首。
“阿勒坦,愿為陛下牽馬執(zhí)鞭,為大夏鎮(zhèn)守北疆!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很好。”陳平川滿意地點了點頭,“從今天起,你就是大夏皇帝親封的‘草原聯(lián)防使’!”
處理完蒙古降兵,陳平川的目光轉(zhuǎn)向了另一邊。
“至于這些羅剎鬼……”他的語氣瞬間冷了下來。
“陛下,這些羅剎鬼桀驁不馴,留著始終是禍害?!鼻劁h還是有些不放心。
“禍害,用對了地方,也能變成寶貝?!标惼酱ɡ湫σ宦?,“張金寶?!?
“臣在?!睆埥饘毘隽小?
“朕記得,戶部的勘探隊,在遼東以北的苦兀島(庫頁島)和更北的黑龍江入??诟浇?,發(fā)現(xiàn)了幾處極大的露天煤礦和鐵礦?”
張金寶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回陛下,確有此事!儲量之豐,遠超關(guān)內(nèi)任何一處礦場!只是……北地苦寒,人力難尋,開采極為不易?!?
“現(xiàn)在,人力不是來了嗎?”陳平川指著窗外那群哥薩克俘虜,“近萬名身強力壯的勞動力,不用花一分錢工錢,只需要給他們一口吃的,讓他們餓不死就行?!?
“傳朕旨意,所有羅剎鬼戰(zhàn)俘,全部押往北方礦區(qū),給朕挖煤!挖鐵!什么時候把他們欠我大夏的二百萬兩白銀賠款,用煤和鐵折算清楚了,什么時候再考慮他們的人身自由問題!”
“讓他們用自己的汗水和筋骨,為我大夏的崛起,添磚加瓦!他們不是喜歡我大夏的土地嗎?那就讓他們,一輩子都留在這片土地下!”
此一出,整個大堂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皇帝這狠辣而又實用的手段給鎮(zhèn)住了。
將這些兇悍的侵略者,變成帝國工業(yè)化進程中最廉價的燃料,這比殺了他們,要解恨得多,也高明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