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靈嫣的規(guī)勸,可謂苦口婆心。
    然而那一襲金絲白裙的女孩,只將目光投向窗外,看街道上的人來人往。
    風吹過,發(fā)絲微揚。
    良久之后,那風止,秦七汐方才緩緩開口:“靈嫣,你還不明白嗎?”
    許靈嫣皺眉茫然。
    秦七汐轉(zhuǎn)過頭看她,嘴里低聲說道:“我自然是思念外公,可心里卻很清楚,那些詩詞,不是由他所寫。靈嫣……你有沒有想過,是你的執(zhí)念太深了?”
    “……!”
    許靈嫣瞳孔微微一收。
    執(zhí)念……太深了嗎?
    難道她對江云帆的了解,還不夠透徹,還不夠真切嗎?
    難道他江云帆真是個什么人杰君子?
    “小汐,你永遠無法懂得我的感受?!?
    這一刻,許靈嫣的眼眶已然覆上濕紅,仿佛一直以來壓抑的忿怨,終于爬出了心口。
    她也同秦七汐一樣,轉(zhuǎn)頭望向窗外的茫茫人海。
    “你知道嗎,已經(jīng)快十年了!”
    “江云帆這個名字就像夢魘一樣糾纏著我,無論我身在何處,每時每刻,我仿佛都能聽到這個人的種種劣跡,卻偏偏不得不承認自己與他之間有那荒誕的婚約勾連!小汐啊……”
    她轉(zhuǎn)頭看向秦七汐,聲音委屈,面頰也同眼眶一樣通紅。
    “你明白嗎,那不是我要的未來??!”
    “我不過是想要找回自由,不過是想去追求自己渴望的人生,不過是不希望自己明明那么努力,最后卻反而要落向低處,這有錯嗎?”
    “我不是與他有怨有仇,我只是妄圖從用‘江云帆’這三個字織成的大繭里逃出去,我有錯嗎?”
    真的好累啊!
    許靈嫣以為自己只要退婚了就可以得償所愿,以為自己只要面對新的生活,開啟新的人生,就可以將那個名字從自己的世界里徹底清除出去。
    可是不行!
    她想要為父解憂求得酒方,卻發(fā)現(xiàn)那酒方就在江云帆手里。
    她歷經(jīng)千辛萬苦尋找彥公子,直到最后才明白,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繞來繞去,最終還是回到了江云帆這里!
    江云帆江云帆,她總說秦七汐眼里全是江云帆,可殊不知,她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江云帆!
    她只想擺脫這一切,她有錯嗎?
    “你當然有錯!”
    秦七汐突然的回應,讓許靈嫣整個人懵在原地。
    她眨了兩下眼,讓淚水朦朧的視線變得清晰那一刻,便看見秦七汐正直直地盯著自己,那一雙眸子里閃爍的……似乎是同情。
    “你錯不在追求自由,也不在悔婚退約,你錯在犯下一個錯誤之后不愿接受,還偏要固執(zhí)地掩蓋真相!”
    “你沒發(fā)現(xiàn)嗎,這些天來你想盡一切辦法,去證明江云帆是你熟知的那個人,卻從來沒否定過自己曾經(jīng)的判斷!不是江云帆不肯離開你的世界啊,靈嫣……”
    “是你始終無法承認,自己永遠地弄丟了他。”
    嗡——
    許靈嫣猛地瞪大雙眼,視線卻逐漸渙散。
    一時之間,她竟完全忘記了呼吸。
    一個可怕的事實,在秦七汐將其說出口的那一瞬間,直接化作了一道凜冽寒風,在她的骨子里不斷侵蝕,又冷又痛。
    是啊,為什么不能重新認識一下江云帆呢?
    如果現(xiàn)在的江云帆是真實的,不是偽裝,那么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男人,不正是自己一直想要追尋的理想嗎?
    然而就在這時,秦七汐再次開口的一句話,讓許靈嫣幾乎懷疑郡主殿下會讀心術。
    “認清現(xiàn)實吧靈嫣,也不要再去挽回或者補救了?!?
    許靈嫣有些錯愕,但很快又回過神來:“為什么?”
    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秦七汐已經(jīng)起身站在了窗邊。
    這姿態(tài)挺拔的女孩,此刻面朝窗外,又微微回頭,嘴角泛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因為你沒有選擇他,而現(xiàn)在……該他選擇了。”
    “……”
    許靈嫣沉默片刻。
    而后緩緩低下頭,秀眉緊鎖。
    是啊,江云帆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江云帆了,現(xiàn)在的他,也有選擇的資格。
    而且在他身邊,確實有比自己更合適的人選。
    比如客棧那位老板娘,漂亮顧家,溫柔體貼,處處都為江云帆著想。
    比如歌舞會上的花魁,知性爛漫,多才多藝,若與江云帆相守相依,生活必是樂趣無窮。
    還比如……一位美比天仙,富可敵國,又權(quán)勢滔天的郡主。
    許靈嫣不得不承認,秦七汐是與江云帆相處時間最少的人,但也是最懂他的人……
    “咚咚咚!”
    就在這時,雅閣房門忽然被敲響。
    正在沉思中的許靈嫣被嚇得一驚,連忙壓下情緒,順便用手抹掉眼角的幾許淚痕。
    “進?!?
    秦七汐知道,這茶樓內(nèi)外都有嚴橫安排的人把守,能敲響這道門的,只能是青璇回來了。
    “殿下,查清楚了。”
    青璇推門而入,顧不得氣喘吁吁,在閣前朝秦七汐行禮。
    “坐下喝口茶,慢慢說?!?
    秦七汐指了一下桌前的凳子,自己也從窗邊回到桌前。
    “傳確實不虛,江公子以前在凌州城的名聲,并不好聽?!?
    青璇在對面坐下后,為自己倒了杯千山綠,一飲而盡。
    “呼……此外,江公子算是將門之后,父兄都在北境邊關領軍,長年未歸?!?
    “七歲喪母之后,江公子與妹妹江瀅在家中的地位極低,一直以來受盡同族欺凌,就只有一個祖母對他們疼愛有加。不過近日老夫人病重,估計江公子回凌州就是為了此事!”
    秦七汐點點頭:“正好,從王府帶了些補參丹藥,一會你全帶上,咱們?nèi)ヒ蔡酵幌吕戏蛉?。?
    “是!”
    “繼續(xù)說?!?
    “轉(zhuǎn)折發(fā)生在三個月前,也就是許小姐上門退婚那日?!?
    見事情與自己有關,許靈嫣默默坐直了身子。
    青璇繼續(xù)道:“許小姐當眾撕毀婚書后,便離開了凌州。只是就在當晚,勃然大怒的江老爺子下令,對江公子實行杖責,并逐出家門!”
    “打了多少?”
    “八十杖?!?
    “八十杖?!”
    聽到這話,不僅秦七汐睫毛劇烈顫,就連許靈嫣也鎖緊了眉頭。
    她一直都知道這件事,但也一直認為,江云帆受到懲罰是因為品行不端,與她退婚并無關聯(lián)。
    但現(xiàn)在聽青璇這樣一敘述,似乎……又有些因果。
    “然后呢?”
    秦七汐默默咬了咬牙,強行恢復平靜。
    “然后……”
    這一次,是青璇遲疑了許久,最終才滿臉疑惑地開口:“江公子在被拖出江家的時候,似乎已經(jīng)……斷氣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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