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天下承平,新帝初定社稷,朝野上下皆惜此安穩(wěn),無人愿輕啟事端、攪動(dòng)風(fēng)云。畢竟經(jīng)此換代,誰不盼著過幾日舒心太平的日子?
偏那恭華,心思陰微,行事只教人作嘔。
她暗地里的那些伎倆,看似未傷及陸曜與陳稚魚分毫,可這等事一旦有了開端,便如白紙上染了墨點(diǎn),又如何能當(dāng)作不曾發(fā)生?
防是要防的,慎也須慎之。只是日日緊繃著心弦過活,從不是陸曜的性子,他更容不得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被恭華攪得雞犬不寧。
在他看來,對付此人,硬碰硬并不容易,尋常手段又太過輕飄,若不戳到她的痛處,她斷不會收斂。
與其費(fèi)力回?fù)簦蝗簟云淙酥肋€治其人之身,教她也嘗嘗這膈應(yīng)滋味。
行宮一行落幕,眾臣皆收了閑心,歸位理政。
如今國境無戰(zhàn),新帝銳意革新,一心撲在扶貧安邦之上,各部官員亦皆遵圣諭行事。
只是這太平之下,最易滋生貪腐蛀蟲,單是陸曜經(jīng)手查辦的貪墨案,月余間便已有兩起。
此事引得龍顏大怒?;实墼?,撥往貧苦之地的糧銀,皆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豈容這班宵小之輩從中克扣、中飽私囊?
幸得張家兄弟在外為帝效力,其子張極更被委以巡視官之職,成了新帝安插在地方的“耳目”。
他在和州境內(nèi)巡查時(shí),亦揪出不少行賄受賄的勾當(dāng)。為此,新帝特賜他專斷之權(quán),令其依實(shí)情處置,不必事事請奏。
這日,陸曜入御書房奏報(bào)上月案情,皇上卻將張極傳回的密信遞了過來。
陸曜接過信箋,指尖微頓,面上閃過一絲錯(cuò)愕,卻并未即刻拆開細(xì)看,抬眸望向御案后的帝王,沉聲問道:“此信關(guān)乎地方要?jiǎng)?wù),臣……當(dāng)真能看?”
齊珩唇邊的笑意淡得近乎沒有,眉峰微蹙間藏著掩不住的沉郁,只抬手揮了揮:“你且看看,張極在民間究竟查得些什么?!?
陸曜不再多,指尖捻開信封口,逐字逐句細(xì)看起來。越往下看,他的臉色便愈發(fā)凝重,待看完最后一行,竟忍不住長嘆了口氣,將信箋輕輕置于御案一角,抬眼與皇上目光相對:“陛下,如今天下雖稱太平,可民間不平之事,依舊日日都在發(fā)生。這些作奸犯科之輩,若不施以重典狠治,是斷斷不會長記性的!”
信上所載,皆是張極這半月來在和州查辦的實(shí)情:先是斬了三名強(qiáng)占民田、草菅人命的惡官,又將七家私販鹽鐵、囤積糧食的奸商打入天牢。可單看那寥寥數(shù)語的案情,已足夠觸目驚心——誰也不知,這些人在落網(wǎng)之前,究竟殘害了多少無辜百姓,又榨取了多少民脂民膏。
齊珩指節(jié)叩了叩御案,案上奏折被震得微響,語氣里滿是寒意:“朕早說過,取民之財(cái)需還于民,這些人偏要往刀尖上撞。張極有朕的密令,可先斬后奏,可即便如此,你看這信里寫的——還有官員敢私藏罪證,買惡行兇,商人敢買通獄卒,真是膽大包天!”
陸曜垂眸思忖片刻,拱手道:“陛下,依臣之見,此事不能只靠張極一人在地方查訪。不如借此次案情,在朝堂之上敲山震虎,將部分查實(shí)的罪證公之于眾,既讓百官知敬畏,也讓百姓看到陛下反腐的決心?!?
齊珩眼底閃過一絲贊許,指尖摩挲著信箋邊緣:“你說的正是朕的心思。明日早朝,便由你將這些案情奏報(bào)出來。另外,傳朕旨意,讓張極繼續(xù)深挖,凡牽涉其中者,無論官職大小,一律嚴(yán)查到底,絕不姑息!”
陸曜領(lǐng)旨起身時(shí),瞥見御案上還疊著幾封未拆的奏疏,封皮上的朱砂印透著沉肅——想來這太平之下,藏著的暗流,遠(yuǎn)比君臣二人此刻談?wù)摰?,還要洶涌幾分。
御案上的奏疏已碼得齊整,政務(wù)議畢,殿內(nèi)先前緊繃的氣氛悄然散去,多了幾分君臣相得的松弛。
齊珩指尖揉了揉發(fā)脹的眉心,忽然話鋒一轉(zhuǎn),眼底帶著幾分促狹笑意問道:“正事說罷,朕倒想起樁私事——張極那小子,與你家妹妹阿茵,近來可有走動(dòng)?”
陸曜聞先是一怔,隨即腰背下意識繃直了些,語氣帶著幾分謹(jǐn)慎周全:“陛下說笑了,他們不過是因臣才識得,平日并無私交?!?
齊珩怎會不知他是為阿茵的名聲考量,只是自己又不是不知他們的往事,輕笑了笑,沒有點(diǎn)破,只挑了挑眉,放下手中茶盞笑道:“朕難道是那搬弄是非的長舌婦,會拿阿茵的清白說事?”罷,語氣添了幾分無奈,“朕實(shí)在瞧不明白,他倆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偏生都揣著明白裝糊涂,磨磨唧唧的。你說,朕不如做回好事,直接下道圣旨為他倆賜婚,豈不是省了許多周折?”
陸曜握著玉帶的手微頓,垂眸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陛下的好意,臣心領(lǐng)了。只是……家妹自小性子執(zhí)拗,婚姻乃終身大事,臣還是盼著她能尋個(gè)自己真心喜愛之人,而非憑一道圣旨定了一生。此事,不急?!?
齊珩聽了這話,臉上的笑意未減,卻輕輕嘆息了兩聲,語氣里頗有些遺憾:“朕原還想著當(dāng)回月老,成全一對有情人,看來是不行了?!?
聽到這里,陸曜眉頭一挑,表情就有些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