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世玉不想被打,眼下像個鵪鶉似的,不說話了也不摻和了。
安世蘅沉默了片刻,站在那兒,與自己的父親對望片刻,生平第一次與父親起了爭執(zhí),“父親,眠兒本就是叫了我一個人來的,如今你們這么忽然登門拜訪,她們兩個就更忙不過來了,我去幫幫她都不成嗎?”
“你……!”
安連君心口一陣起伏,捂著嘴直咳嗽,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從安世蘅嘴里聽到這種話。
安家舅母趕緊去拍夫君的背,幫他順氣,一面又責(zé)道:“世蘅,你好好跟你父親說話?!?
安世蘅也是個倔脾氣,聞,卻只是站在那兒,抿著唇,一不發(fā)。
這父子倆實在是像極了。
平日里看著是好說話的,可真到了具體的事兒上,這脾氣卻是一個比一個倔。
眼見兩父子對峙著。
無奈,最后還得是安家舅母出面,在中間和稀泥。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驢脾氣,就各退一步,世蘅,你坐下跟你父親說說話,我去后廚看看,這總成了吧?”
安世蘅看上去還是不大愿意,母親已經(jīng)站起來,扶著他的肩膀,將他給推到了椅子上坐下。
隨后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離開了。
真是沒法子了。
安世蘅坐在那兒,不說話。
安連君本也不說話的,但許是人老了,沒兒子那么倔了。
到底是他先了這個口,“你喜歡予眠吧?”
開門見山,直切要害。
安世蘅的態(tài)度軟了下來,也不藏著掖著,而是十分坦率地點了點頭。
“大哥,你喜歡她?!”(“她有什么值得你喜歡的?”)
兩道震驚、不解、困頓乃至于匪夷所思般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是安淑寧與安世玉。
“閉嘴?!?
又是兩道聲音響起,這回是安連君與安世蘅。
安淑寧兩個不說話了。
安連君道:“你們先出去走走。”
“去哪兒啊,父親?!?
安連君給了安世玉一個你自己體會的眼神。
安世玉跟著安淑寧走了。
這小廳內(nèi),一下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父親,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我也可以很明白的告訴父親,我此生,非眠兒不娶?!?
“我很早就喜歡眠兒了?!?
小時候是想保護她,覺得她胖胖的,很可愛,后來,常常聽聞京中傳來的,關(guān)于她的只片語,零星的,在腦海中拼湊出了眠兒各個時期的樣子,他想過去京城中看望她,祖母卻不許,說喬家的女兒自有喬家管著,他去就是摻和別人的家事。
直到這一次,他又見到了眠兒。
安世蘅不得不承認,她不是小時候那個胖胖的表妹了,她出落得很好看,便是站在那兒什么都不做,便已足夠吸引人。
“父親,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吧,我拒絕了多少個上門要說親的媒人,就是因為眠兒。”
“我想娶她為妻。”
“你!”安連君臉色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什么別的原因,“你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予眠如今是什么人,你以為她還是尋常的閨閣女子嗎?她早是陛下的人了,你出去問問,這整個大虞,誰敢娶陛下的人?”
簡直就是不要命了。
“別人不敢,是他們懦弱?!?
“陛下也是人,是他不知道眠兒的好,不懂得珍惜眠兒,不然眠兒也不會來到這兒?!?
“如今眠兒就在我身邊,這是上天給我的機會,我娶她,往后也會待她好,陛下難道還真會有那么小的肚量,南下親自來找我算賬不成?”
安連君眼前一黑又一黑,一個激動,直道:“你怎么知道陛下不會?!”
安世蘅扭頭,“父親說什么?”
“這話是什么意思?”
意識到自己失,安連君找補道:“我的意思是,予眠她并不是光明正大地從宮中出來的,說的不好聽些,她是從宮中逃出來的,陛下即便有再大的度量,可國有國法,且此事事關(guān)陛下尊嚴(yán),萬一,萬一陛下來了,亦或是派人來了,要帶走予眠,屆時你能反抗得了?”
“那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眠兒被帶走?!?
“有我在一日,我便會盡全力保護她,便是陛下親自來了,也要講道理吧?!?
看著這妄圖跟皇權(quán),跟陛下講道理的兒子,安連君不止一次地反思,他從前教給兒子的,是不是錯了。
他的確正直又善良,有能力,有擔(dān)當(dāng),只不過這份擔(dān)當(dāng)在眼下實在是太不合時宜。
“世蘅,咱們家只是一介商賈之家,許是在永嘉城內(nèi)能說上幾句話,可你瞧瞧,光是永嘉城的孫家,關(guān)于祖宅這件事,我們都無能為力,若是刺史來了,我們更是要跪地相迎?!?
“世蘅,便是陛下同你講道理,你又拿什么跟陛下說理?”
安世蘅沉默了片刻。
就在安連君以為他同樣妥協(xié)時,安世蘅斂眸,笑了一聲,“眠兒若知道你們是這樣想的,她該有多傷心?我跟她相處了這幾日,總算才叫她對我敞開一點兒心扉,如今你們來了,她一個嫡娘子在后面忙來忙去,親自下廚,若是你們一早便這樣想的,今日何必還來這一趟呢?”
“……”
安連君被問的啞口無。
同樣的話,他又何嘗沒問過母親呢,只是最后為了安家,他還是選擇了聽母親的。
“世蘅,你是個大人了,你也要為安家考慮考慮。”
天子一怒,不是他們這樣的市井小民能夠承受的。
安世蘅點了點頭,“我明白父親的意思了。”
“我可以脫離安家,自立門戶,即便最后出了事,也絕不牽連安家一分一——”
“啪!”
一道響亮的巴掌甩在了安世蘅臉上,直接將安世蘅的頭打偏了過去。
打了人,安連君也后悔了,他的手掌心止不住地微微發(fā)著抖。
安世蘅從來都是最省心的,在這一巴掌打下去之前,安連君從來沒對這個大兒子動過一個手指頭。
“世蘅,父親……”
安世蘅默默地受了這一巴掌,抬起頭時,眼神更加清明了不少,更透著一股子執(zhí)拗的堅定。
“父親從前教過我,做人便要堂堂正正,敢想就要敢做,要有擔(dān)當(d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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