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太后的心臟不由得劇烈的顫了一下。
謝景玄思考片刻,“我雖早就不對你這個母后抱有任何的希望?!?
“但有一事,我始終不明白。”
賈太后看著謝景玄的臉。
“我與謝瑯同樣都是你的兒子,是我兒時犯下了多大的錯,讓你厚此薄彼?”
“還是說,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兒子?”
謝景玄的語氣聽上去格外的平靜。
他身為帝王,又已是一個成年男子,如今有此一問,是為了少時的自己。
賈太后似乎從來沒想過謝景玄會這樣問她,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
禪房內(nèi)的燈燭燃著,燭焰晃動,發(fā)出很微小的,噼啪的響聲。
空氣陷入了長久的安靜。
如今一切塵埃落定,謝景玄并不急,也并不催促。
這或許是他們作為母子,哪怕只是名義上的,也卻是最后好好坐下來相處的時光了。
他在等賈太后給他一個解釋。
良久,賈太后終于肯張開口。
“玄兒。”
謝景玄掩在袖下的手輕輕一顫,緊接著,便被他用力握成了拳頭。
太后上一次這樣喚他,已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久到謝景玄也記不清了。
記憶中,太后更常喚他做三皇子,皇帝,與常人并無不同。
只是,賈太后接下來的話,如一盆冷水,讓謝景玄更加的冷靜。
“你如今問這些,又期待哀家說什么給你聽呢?!?
他輕笑了一聲,因著先前那一聲“玄兒”而緊繃的身體也跟著放松下來。
謝景玄背靠在椅背上,低頭,撫了撫袖口。
他笑著,故作輕松道:“也是,是朕的不是,竟還問太后如此愚蠢的問題?!?
賈太后只覺得眼底有些刺痛。
“成王敗寇,皇帝想殺哀家,便動手吧?!?
“太后,朕不會殺你,畢竟,你怎么說,也是朕的生母。”
他的聲音格外的冷靜,冷靜到近乎于冷漠,“朕已命人將蘭池宮的一切收拾好,往后,太后便在蘭池宮中好好地反省自身吧?!?
蘭池宮,曾是一座皇家行宮,后來被先帝所封,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
原是沒什么出奇的。
但賈太后聽完,身子卻是抖了一下。
“你……”
“你……”
她抬手,顫巍巍地指著謝景玄。
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蘭池宮,莫非皇帝知道了什么。
賈太后不愿相信,更不敢相信。
不,不可能的,那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那么多年。
先帝尚且查不到的事情,謝景玄怎么可能查得到。
就在賈太后還抱有最后一絲僥幸時,謝景玄接下來的話徹底將這最后一絲僥幸毫不留情地狠狠碾碎!
“太后怕了?”
“您放心,朕命人收拾蘭池宮時,又命人請道士在行宮內(nèi)做了驅(qū)鬼的儀式,你不必擔(dān)心從前被你害死的人會來向你索命。”
賈太后終于再也坐不直挺,上半身歪過去,勉強用胳膊撐在了方桌上,才不至于更加狼狽。
她的臉色煞白,“你,你是何時知道的?”
“大抵是在太后指使人在濟慈寺內(nèi)給朕下藥之后。”
當(dāng)年,蘭池宮內(nèi)的宮人一夜之間盡數(shù)被屠戮殆盡,懷胎七月,在此避暑的宸妃極其胞妹還有二皇子為刺客所殺,死狀極為慘烈可怖。
那一日,先帝本是在蘭池宮中陪伴宸妃,可獨獨那一夜,先帝被人以朝堂政務(wù)支開。
宸妃與二皇子身死,先帝震怒悲慟之下,發(fā)了一場大病,打那之后,身體每況愈下。
那一場殺戮震驚朝野,先帝的手腕向來溫和,廢止酷法,慎用死刑,卻也是生平唯一一次大開殺戒,一時間人人自危。
當(dāng)時,的確查到了兇手。
如出一轍的把戲,與秦老府上遇刺一樣,那些被抓住的人一問三不知,打死了都不說。
這些人最后被判腰斬。
受此牽連而出的,光是豐鎬城內(nèi)的官員,便有十三家之多。
午門前的刑臺幾乎日日都有人被問斬,鮮血一遍遍染紅刑臺上的木敦子,又一遍遍地被沖刷掉。
可父皇他到死都不知道,宸妃之死,這些所謂的兇手不過是替罪的羔羊,真正的幕后主使,便是如今坐在他面前的,賈太后。
“太后可真狠?!?
當(dāng)年二皇子不過八歲,宸妃也正是大好的年華。
賈太后忽然咧開了唇瓣,目光灼灼有燎原之勢,直直地望著謝景玄。
“皇帝,便是這天下人都有資格說我,獨獨你最沒有這個資格!”
她止不住地冷笑,譏諷道:“當(dāng)年先帝有意立宸妃生下的二皇子為儲君,若他今日還活著,先帝也不曾病重,你以為自己又有多大的機會像今日這般站在哀家面前,這樣同哀家說話?”
這完全是強詞奪理。
似乎謝景玄能登上皇位,賈太后當(dāng)年那一場蓄意的行宮屠戮幫了大忙一般。
謝景玄并不理會她的歪理邪說。
“若二皇兄還活著,能擔(dān)得起這一國之君的責(zé)任,他為帝又何妨?”
賈太后怒罵,“虛偽!”
“陛下,不好了!”
門外,徐公公焦急的聲音響起。
謝景玄揚聲問道:“何事?”
“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原本好好的,卻不知為何忽然口吐鮮血,眼下已陷入暈厥!”
“什么?!”
謝景玄豁然自椅子上起身,便往外走。
走到門口,他的手已碰到了門上,在推門而出前,謝景玄微微停住身形,卻并未回頭,而是道:“朕有一事忘記告訴太后了,蘇府傳信來,謝瑯已被府衛(wèi)生擒?!?
“太后大可放心,他畢竟是朕的親兄弟,朕怎么舍得殺了他。”
“不過你們這輩子大抵都沒機會見面了。”
“你想做什么?你要對瑯兒做什么?”
賈太后一下子激動地站起來,步履踉蹌地朝著謝景玄所在的方向撲過來。
她想要抓住他,問個清楚。
謝景玄卻并不給賈太后這個機會,在賈太后要觸碰到他之前,推門而出,而后重重地關(guān)上了房門。
任由賈太后在門內(nèi)如何拍打嘶吼,都不再回應(yīng)。
“陛下……”
徐公公站外門外,一腦門子的汗。
“走?!?
“太醫(yī)呢?”
謝景玄腳步不停,一面往容太妃所在的庭院趕,一面問道。
徐公公小跑著跟在身后,趕緊答道:“孔御醫(yī)已經(jīng)去了,剩下的太醫(yī),老奴也已命人快馬加鞭地去喚了?!?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