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行也不客氣,和大辣椒坐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就開始吃了起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陳光陽看著王行和大辣椒都放下了筷子。
陳光陽扒拉完碗里最后一口酸菜粉條,抹了把嘴,沖著王行和大辣椒一揚下巴:“中!這頓肉沒白造,身上有勁兒了!走,上廠子瞅瞅你們鼓搗出來的金貴玩意兒!”
王行趕緊把油手在棉褲上蹭了兩下,眼睛亮得跟燈泡似的:“光陽哥,就等你這句話!保管讓你開眼!”
大辣椒也利索地起身,臉上帶著壓不住的興奮。
陳光陽轉(zhuǎn)頭看向桌邊。
二埋汰正跟三狗子劃拳,酒盅子碰得叮當(dāng)響,李錚挨著三小只,小臉上也沾了點油光,正學(xué)著二埋汰的樣子笨拙地扭著腰。
“二埋汰!三狗子!”
陳光陽嗓門洪亮,蓋過了院子里的喧鬧,“酒留著晚上再喝!交給你倆個要緊活兒!”
倆人立刻放下酒盅,挺直了腰板:“光陽哥你說!”
“套車,去鄰村,把李錚他妹子接來!麻溜的,天擦黑前給我囫圇個兒帶回來!記住嘍,是咱靠山屯的人了,腰桿子給我挺直了接!”
陳光陽指了指李錚。
李錚猛地抬頭,眼圈又紅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只是用力點頭。
“放心吧光陽哥!指定把咱李錚的妹子安安穩(wěn)穩(wěn)接家來!”
二埋汰一拍胸脯,拉著三狗子就往外跑,“三狗子別喝了!套車去!”
陳光陽又看向王大拐和媳婦沈知霜:“王叔,知霜,李錚和他妹子落戶的事兒,手續(xù)這塊兒就勞煩你倆跑一趟公社,越快越好!往后就是咱屯子根正苗紅的娃!”
王大拐拄著拐棍站起來,紅光滿面:“中!這事兒包我身上!正好去公社顯擺顯擺咱光陽又收了個好徒弟,還白撿……咳,還添丁進口了!”
沈知霜也溫婉一笑,對著李錚點點頭。
安排妥當(dāng),陳光陽大手一揮:“王行,大辣椒,前頭帶路!讓咱瞧瞧,你們這幫知青鼓搗出的洗衣粉!”
三人頂著午后還有些凜冽的寒風(fēng),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山溝里的硫磺皂廠走去。
離廠子還有百十米,景象就和陳光陽上次來時大不一樣了。
原先那幾間拉合辮的土房旁邊,赫然立起了兩大排簇新的紅磚瓦房!
磚縫勾得筆直溜嚴(yán),在冬日灰蒙蒙的天色下顯得格外氣派。
高高的煙囪正冒著淡淡的青煙,空氣里那股熟悉的硫磺皂味兒淡了不少,反而夾雜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有點沖鼻又有點清冽的堿味兒。
“嚯!”陳光陽忍不住贊了一聲,“這磚房蓋得夠快!夠排場!”
王行咧著嘴,帶著幾分自豪:“光陽哥你上回說要做大,咱就得有做大的樣子!
這左邊一排是新的制皂車間,右邊是原料庫和成品庫,中間那棟帶玻璃窗的,是俺們新弄的實驗室和辦公室!設(shè)備也添了,上回跟你說的老毛子那攪拌機,還有新買的反應(yīng)釜,都支棱起來了!”
廠門口掛著一塊新刷了漆的木牌子!
“知青大隊日化廠”,字跡方正有力。
院子里人來人往,有穿著舊工裝、戴著套袖的知青,也有幾個生面孔的壯勞力,正吭哧吭哧地從驢車上卸一麻袋一麻袋的原料。
看見陳光陽進來,甭管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都停下手里活計,恭敬地喊一聲“光陽哥”或“陳顧問”,眼神里透著敬佩和親近。
“行啊王行,有點廠長的派頭了!”
陳光陽拍了拍王行的肩膀,很滿意這熱火朝天又井然有序的場面。
王行嘿嘿一笑,搓著手:“都是按你畫的藍圖走的!走,光陽哥,大辣椒,實驗室在里頭,好東西在那兒呢!”
他引著兩人走進那棟帶玻璃窗的紅磚房。
一進門,一股更濃的混合氣味撲面而來。
這是硫磺皂的底味、堿面的刺鼻、還有一絲淡淡的、類似皂角但更清爽的香氣。
屋里很暖和,靠墻是一排刷了綠漆的鐵架子,上面擺滿了瓶瓶罐罐,裝著各色粉末和液體。
屋子中央,幾個知青正圍著一個搪瓷盆忙活。
“都讓讓,讓讓!光陽哥來了!”王行招呼著。
知青們立刻散開,露出盆里的東西。
只見盆里是半盆溫水,水面上漂浮著厚厚一層雪白細膩的泡沫,像剛打發(fā)的奶油,看著就暄乎。
王行拿起旁邊一個敞口的玻璃罐子,里面裝著大半罐灰白色的粉末。
“光陽哥,看!這就是咱弄出來的洗衣粉!”
王行小心翼翼地從罐子里舀出一小勺粉末,那粉末看著比面粉還細,灰撲撲的,沒啥特別。
他走到另一個搪瓷盆邊,盆里泡著塊臟得看不出本色的粗布,油漬、泥點子糊滿了。
王行把那一小勺粉末均勻地撒在臟布上,又舀了點溫水澆上去。
神奇的一幕發(fā)生了!
那灰白色的粉末一沾水,立刻像活了過來,“嗤”地一聲輕響,瞬間膨脹、溶解,眨眼功夫就涌出大團大團雪白綿密的泡沫!
泡沫迅速蔓延開,覆蓋了整個水面和那塊臟布。
“光陽哥你看!”王行指著盆,“根本不用咋搓!”
只見那泡沫像是自己有嘴,包裹著臟布,里面的油污、泥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吃”了下去。
王行只是象征性地用手指頭在臟布上輕輕揉了兩下,再拎起來時。
剛才還烏漆嘛黑的粗布,竟然露出了本來的靛藍色!雖然還有些陳年污漬的印子沒完全去掉。
但大部分污垢已經(jīng)消失無蹤,布面摸上去也不像用堿面或皂角搓過后那么發(fā)硬發(fā)澀。
“哎呀媽呀!看了好幾遍,還是覺得這玩意兒尿性!”
大辣椒忍不住驚呼出聲,湊近了看,“這……這比肥皂好使多了!肥皂搓老半天還滑溜溜的沖不干凈,這玩意兒泡沫一沖就掉!”
她把手伸進盆里攪了攪,撈起一把泡沫,那泡沫又細又密,沾在手上也不黏膩,清水一沖就沒了。
陳光陽沒說話,蹲下身,用手指捻了捻盆里剩下的泡沫水,又湊近聞了聞。
只有一股淡淡的、類似肥皂的堿味和一種很淡的、有點像曬干青草的清香味,完全沒有硫磺皂那股子沖鼻的硫磺味。
“去污力咋樣?傷手不?”陳光陽抬頭問。
“杠杠的!”
旁邊一個戴眼鏡的知青搶著回答,他是負責(zé)配方的技術(shù)骨干,“光陽哥,我們按你之前提的思路,試了不下百八十回!去污力絕對比肥皂強,特別是油污!而且堿性控制得好,洗完了手不干巴不皺皮,比用堿面強百倍!”
他伸出自己的手,雖然粗糙,但確實沒有堿面燒手后那種發(fā)白發(fā)皺的痕跡。
王行補充道:“我們還試了洗衣服,熱水一化開,泡泡賊多,衣服泡一會兒,稍微揉搓幾下就干凈,省時省力!
真就像你說的,‘七分鐘’搞定!所以這洗衣粉,我們就打算叫‘七分鐘洗衣粉’!”
陳光陽環(huán)視著實驗室里這些眼神熱切的知青,“干得不錯!真干出來了!王行,你們這幫人,尿性!”
王行和大辣椒等人臉上頓時笑開了花,能得到陳光陽一句“尿性”,比啥都提氣!
“光陽哥,”王行指著架子上的幾個大玻璃瓶,里面裝著些顏色各異的粘稠液體,有淡黃色的,有粉紅色的。
“洗衣粉成了,洗發(fā)香波和沐浴露我們也摸著點門道了!你看這瓶黃的,是用皂角和無患子提取液做的,泡沫也挺豐富,洗頭發(fā)去油還行,就是香味兒還差點意思,不夠持久。
這瓶粉的,加了點玫瑰精油,香味是有了,就是成本有點高,穩(wěn)定性還在調(diào)……”
陳光陽走過去,挨個打開瓶蓋聞了聞。
皂角那瓶是股淡淡的草木清氣,玫瑰那瓶則帶著點甜膩的花香。
他蘸了點黃色的液體在手上搓了搓,確實能起泡。“好!路子沒走錯!洗發(fā)水這塊,泡沫要更細更密,洗完了頭發(fā)得順溜,不能發(fā)澀打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