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太子于文華殿召集重臣議事。
“陸先生,江南之事你如何看?!?
太子將一份密報放在案上。
那是關于清風在蘇州講法的更詳細內容。
陸丞出列恭敬道:“殿下,清風改頭換面以避世之法惑眾,其心可誅。
臣已起草條陳,請整飭江南學風。
令各地學政、督撫嚴查此類聚眾講法。
以防蔓延?!?
禮部尚書卻提出異議?!暗钕?,陸相,江南文士聚會講學本是常事。
若因清風一人而大興文字之獄,恐傷士子之心反生民怨?!?
兵部尚書劉滾道?!岸Y部大人此差矣。
清風乃謀逆重犯,其便是邪說。
豈可因顧忌士子之心而放任自流。
若其蠱惑百姓釀成民變,后果不堪設想?!?
刑部尚書沉吟?!盎蚩擅靼l(fā)海捕文書,懸賞捉拿清風。
同時諭令江南各地,若發(fā)現其蹤跡,立即上報不得容留?!?
太子看向陸丞。“陸先生以為呢?!?
陸丞道卻是笑道:“諸位大人所皆有道理。
清風要抓,邪說要禁但手段需有分寸。
臣以為可明發(fā)諭令,申明清風謀逆之罪令天下共討之。
對其講法內容,由禮部都察院出面,駁斥其謬以正視聽。
各地官府需留意聚眾講法,若涉及詆毀朝綱、煽惑民心者嚴懲不貸。
但尋常文人聚會不必過度干預?!?
太子點頭。“便依陸先生所辦理。”
議事畢,陸丞回到值房。
王尚書跟了進來,他傷勢稍好已開始理事。
“陸相,江南士林關系盤根錯節(jié),此舉雖力求穩(wěn)妥。
只怕下面的人執(zhí)行起來,還是會擴大化?!蓖跎袝鴳n心道。
“我明白。”陸丞揉了揉眉心,“但清風此人善于利用縫隙。
若不給地方明確指令,他們或會畏首畏尾放任其坐大?!?
“唉,兩難啊。”
王尚書嘆息,“如今朝中因清查之事已是風聲鶴唳。
昨日吏部考功司郎中上了一份名單,建議將十幾名與清風有過接觸的官員外放,其中不乏才干之士。
老夫壓下了,但恐非長久之計?!?
“名單給我看看?!标懾┑?。
王尚書從袖中取出一份名錄。
陸丞掃過,看到幾個熟悉的名字,確實都是些有能力的官員。
只因曾與清風有些許往來,便被列入其中。
“這些人暫且不動?!?
陸丞將名單遞還,“清查是為了清除隱患,而非排除異己。
若因噎廢食朝廷無人可用,亦是危機?!?
“老夫亦是此意?!?
王尚書收起名單,低聲道,“還有一事,宮中傳來消息,陛下近日情況略有好轉,偶爾能清醒片刻。
但問起,還是丹藥和清風?!?
陸丞沉默。
陛下是這一切的根源。
只要陛下尚在,清風的影響就難以徹底清除。
甚至太子監(jiān)國也名不正不順,畢竟陛下并未正式禪位。
“太醫(yī)怎么說?!?
“太醫(yī)說陛下龍體損耗太大,即便戒斷丹藥,也恐難恢復如初。
能維持現狀已屬不易?!?
“知道了?!标懾┱Z氣平淡。
王尚書看著他欲又止,最終只是拱拱手退了出去。
陸丞獨自坐在案前。
他知道王尚書未之意。
國無長君儲君年幼,朝局動蕩,妖道潛逃。
這一切,都預示著更大的風雨可能還在后面。
幾日后陸丞接到劉滾密報。
在江南搜尋清風的人手遭遇了幾次不明勢力的阻撓,對方似乎對官府的動向十分了解。
“江南官場恐有清風內應。”劉滾在信中寫道。
陸丞并不意外。
清風能在京城布局,在江南自然也能。
他正思索對策,屬官來報都察院左都御史求見。
左都御史面色凝重,帶來一個消息。
江南道監(jiān)察御史王晗,上奏彈劾蘇州知府陳望,指其包庇邪教與清風余黨往來密切。
“王晗的奏章是密奏,但內容已然泄露。
如今蘇州府乃至江南官場議論紛紛?!弊蠖加返?。
“陳望此人風評如何。”陸丞問。
“陳望是隆慶二年的進士,在蘇州任上已有三年,官聲尚可。
治下民生安定賦稅亦足。
與江南士紳關系融洽?!?
“他與清風有無往來實證。”
“王晗奏章中稱,有人見到陳望曾微服參與清風講法,并與其密談。
但無人證物證?!?
陸丞沉吟。
這可能是確有其事,也可能是官場傾軋借清風之事排除異己。
“你如何看。”
左都御史謹慎道?!跋鹿僖詾榭昭▉盹L未必無因。
但亦需謹慎若處置不當,恐寒了江南官員之心。
是否派人暗中查訪?!?
陸丞搖頭?!鞍抵胁樵L,若陳望果真與清風有染必會打草驚蛇。
若其無辜亦會使其與朝廷離心?!?
他思索片刻?!耙蕴拥钕旅x,發(fā)一道申斥諭令至蘇州府。
責成陳望限期查清轄區(qū)內清風講法一事,并嚴加禁止。
看他如何應對?!?
“若他陽奉陰違,”
“那便是心中有鬼。”
陸丞接著道,“同時,讓你的人盯緊蘇州官場動靜?!?
“下官明白。”
左都御史離去后,陸丞又處理了幾件公務直到深夜才回府。
管家遞上一封沒有署名的信函。
“老爺,傍晚時一個孩童送來的,說是-->>給您的?!?
陸丞拆開信里面只有一張薄紙,上面寫著一行字:
“釜底抽薪不如揚湯止沸。
陸相以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