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她。
她原本就生得嬌,膚色細(xì)潤如雪,帶著一點(diǎn)不易察覺的粉意,這會兒哭得眼尾通紅,鼻尖也是紅的。
睫毛濕漉漉地粘在一起,臉蛋微泛潮紅,唇色也艷得驚心。
仰頭看著他時,宛如一朵被風(fēng)吹落的海棠,搖搖欲墜,楚楚可憐。
江潯心口一震,像是被什么攥緊了。
他手停在半空,沒有落下,只是微微收了收。
“怎么了?”他的聲音低沉冷靜。
“明姝,告訴我。”
只是短短幾字,落入沈明姝耳中,卻像是一記重錘。
她一下子哭得更厲害了。
嗚嗚嗚,他怎么這么好。
眼淚根本止不住,藏在心底的所有委屈、苦楚全都在這一刻傾瀉而出。
這一句,她前世也聽過。
新婚回門那日,江潯就站在廊下,看著她,眸子里是她之前從未見過的疼惜。
他那時候聲音啞極了,問了她一樣的話。
可她當(dāng)時心里還對蕭崢存了妄念,沒告訴他實話。
直到后來,才意識到,那一次若是說了,或許很多事都不會發(fā)生。
沈明姝哭得泣不成聲,眼淚一滴滴滾落在江潯衣襟上。
前世,她與蕭崢、林青妍一同前往永慶寺進(jìn)香,返途中遇上一伙馬匪攔路。
那群人是江南地界臭名昭著的一支,官府幾度圍剿,卻屢次脫逃,專擄掠官宦婦女,奸淫殺戮,無惡不作。
她臉色霎時慘白,幾乎是本能地抓住了蕭崢的袖角。
可下一瞬,一支弩箭從馬匪中射出,林青妍尖叫著捂住小腿,鮮血瞬間染紅衣擺。
蕭崢臉色大變,轉(zhuǎn)頭將林青妍護(hù)在懷中,沒有回頭看她一眼,趕忙帶著林青妍離開了。
她落入了馬匪手里,身邊的護(hù)衛(wèi)盡數(shù)被殺。
那群馬匪一擁而上,將她粗暴地擒住,有人嘖嘖笑著:“模樣真標(biāo)致,帶回去好好疼疼。”
她拼命掙扎,指甲都扣進(jìn)了掌心。
她知道,若是落入這幫人手里,結(jié)局只有一個。
比死更不堪。
那她還是死吧。
她咬著牙,趁著馬匪稍稍松手的一瞬,一頭撞向他們手中鋒利的長刀。
死之后,她的幽魂在人間飄蕩七日。
她死的第二日,江潯便上書御前,列出蕭崢貪墨軍餉、徇私舞弊、包庇匪患之罪。
她看見他站在朝堂之上,罕見地失態(tài)了,眼睛通紅,幾次幾乎按捺不住情緒。
三日后,圣旨下,蕭家一門發(fā)配京兆牢獄。
僅隔一夜,蕭家之人盡數(shù)在獄中慘死。
再之后,是大軍壓境,那群馬匪盡數(shù)被誅。
江潯獨(dú)自回到了沈家,回到她曾住過的閨房。
他坐在那里,朝服未解,發(fā)絲有些凌亂,整個人消瘦得厲害。
他就這么靜靜地坐著,出神地盯了許久許久。
沈明姝眼圈立刻紅了,她第一次見這樣頹廢的江潯。
她伸手想要摸摸他,雙手卻穿過了他的身體。
她怎么忘了,她是個幽魂啊。
再后來,她就這么一直飄啊飄,直到第七夜。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她看見他獨(dú)自一人走出家門。
在京郊,他被人圍住。
那些人蒙著面,利劍直接穿透了他的胸口。
血水淌了一地,他攤開手,掌心里還攥著一根發(fā)簪,那是她的。
沈明姝猛地睜開眼,思緒從前世拉回。
她看著面前的江潯,腦中還是剛才他死在雪中的那一幕。
來不及思索,直接抬手覆上他的胸口。
就是這里!
就是這里,那柄劍穿透的地方!
她指尖止不住地顫,但手中的力道卻一點(diǎn)不輕。
如果這里真的有劍傷,這樣按下去他一定會有反應(yīng)的!
江潯怔住,完全沒想到她會這般!
緊接著控制不住地喉頭一動,低低悶哼了一聲。
耳尖悄悄泛起薄紅。
紅暈順著清瘦的側(cè)頰一路攀上鬢角。
本就清冷矜持的面容上,顯出幾分不易察覺的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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