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錦微怔,心下自是覺得驚喜,但她狐疑望生蓮一眼,南祁王的暗衛(wèi),她臉紅什么?
思及此,虞錦接過書信,臉色也轟然緋紅。
她捏著信封邊沿的指腹暗暗用力,望著“吾妻親啟”四字,大雪夜里,心仿佛落進了爐子里,甚是燙人。
虞錦趕走了偷摸笑的生蓮,小心拆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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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州快馬至靈州,不過兩三日的行程。
三日前,荊州匪患已有大半投誠,那些人里不乏迫于無奈落草為寇、卻并未傷及人命之人,有資質(zhì)尚可的,便被單獨編成一支軍隊,由秦昶平帶兵操練。
此次剿匪,正是秦昶平從南領(lǐng)軍出發(fā)。
沈卻前些日子受了些輕傷,雖是無甚大礙,但秦昶平是個心細且固執(zhí)的人,只道:“若是屬下讓王爺負傷而歸,父親知曉,定要重罰,還請王爺體恤屬下,且在府里養(yǎng)傷吧?!?
他又說:“您若是非要去營里,屬下也只能貼身照料了?!?
“……”
沈卻輕哂,便歇在府里。
皎白月色落在沉厚的積雪上,暈開一地流光。沈卻坐在廊下的石階上,手里握著靛藍色藥囊,略微有些出神。
荊州刺史名喚周裘,是個年過五十的男子,長得一張面團似的好欺負的臉,在這山匪橫行的地界夾縫生存了兩三年,脾氣格外好,見誰都是一副笑瞇瞇的模樣。
從前不得不認草寇當(dāng)祖宗,可不過多久,他便可真真正正當(dāng)這一州刺史,心下別提多暢快,是以拿沈卻當(dāng)恩人看,親自端來一碗熱粥。
荊州太窮了,刺史府也太窮了,平日沒有大魚大肉,就這粥里的牛肉,都是稀罕物。
周裘樂呵呵道:“王爺,喝口熱粥暖暖身子?!?
沈卻稍頓,看著他那張和氣的臉又不好拒絕,只接過道:“多謝。”
周裘眼尖地瞧見南祁王手里那枚做工精致的藥囊,順嘴道:“這是王妃做的吧?王妃手藝好啊,比內(nèi)人的手藝可好上不少。”
他消息閉塞,既不知沈虞兩家的親事,也不知南祁王婚否。
可沈卻沒否認,只不輕不重地“嗯”了聲。
周裘有意與南祁王攀談,順著往下道:“想必王妃定是個溫婉賢淑的才女,才讓王爺在荊州剿匪還惦記著吧?”
男人凝著雪地,不知在想什么,倏地輕笑一聲:“算是吧?!?
周裘一時看傻眼,心頭唏噓:這南祁王竟不是個面癱,竟是會笑的!多稀罕。
他仿佛被鼓舞了一般,乘勝追擊,旁敲側(cè)擊地將王妃夸成了個天仙般的人物,肉眼可見沈卻面色緩和下來,又說:“王爺如此惦記王妃,那可有書信一封?您別看周某這身板不夠結(jié)實,年輕時也是從過軍的!內(nèi)人回回收到書信,可是開心的嘞!姑娘家家便是愛這些酸縐縐的東西,能高興上三兩天呢!”
沈卻把玩絡(luò)子的指尖輕頓,側(cè)頭看了周裘一眼,周裘以為自己多嘴,摸著腦袋訕訕一笑,找了借口麻溜離開。
夜風(fēng)驟起,細雪撲臉,落在鼻梁處便化成冷徹骨的水珠,男人目光很輕地落下藥囊絡(luò)子上,那些不屬于他的記憶驀然涌上。
那一封封用簪花小楷寫成的信,和信上密密麻麻的“沈離征”三個字,似乎躍然于眼前。
其實,沈卻很少主動去回想沈離征的故事,時隔太多太多年,久遠到他有時并不覺得沈卻與沈離征是一個人,但每每念及他所經(jīng)歷的一切,便覺呼吸也不是那么順暢。
他仍舊覺得胸悶,仍舊覺得懊悔、愧疚與自責(zé),為他所得到的,也為他所失去的。
沈卻蹙眉閉眼,伸手摁了摁心口,緩緩?fù)孪⒑?,起身往屋里去。他鋪開紙筆,半響后望著“虞錦親啟”四字,又重新落字道:吾妻親啟――
兩月前初至荊州,此處草寇為王,山匪橫行,一片狼藉……我于荊州刺史周裘府上落腳,后以巧計聲東擊西,引匪首王寅出面,再率兵捉拿……此人狡猾,逃脫數(shù)次后已然落網(wǎng),可杏嶺乃山匪老巢,依舊盤踞小半山匪,不過……眼下荊州平定大半,大捷在望。
時序隆冬,天氣嚴(yán)寒,荊州各處已是厚雪覆蓋……
沈卻忽然停筆。
他將行軍作戰(zhàn)及荊州境況事無巨細地寫下,思忖半響,重新提筆,將那句他從未訴之于口的話落于紙上:
――阿錦,我很想你。
虞錦手腕顫了顫,呼吸也隨之停住,一雙桃瓣似的美目亮晶晶的,努力瞪著那幾個端正楷字,似是想將那字從信上扣下來、反復(fù)端詳一樣。
她無法想象沈卻是如何一本正經(jīng)寫下這幾個字的。
虞錦深呼吸,將腦袋埋進被褥里來回翻滾,折騰得幔帳搖晃,床板也吱吱作響,生蓮嚇了一跳,推門來瞧,就見自家姑娘小瘋子似的從被褥里鉆了出來,那嘴角幾乎能與天邊的月亮肩并肩。
這……
“姑娘,您可還好?”
虞錦收了收神色,倏地從榻上跳下來,邊抬腳往外走邊問:“阿兄可睡下了?”
生蓮不解,跟上去道:“這個時辰,想來應(yīng)是將要睡下了,姑娘可是尋大公子有要事?”
虞錦應(yīng)了聲,步履匆匆,行至虞時也的屋門外,里頭已是一片昏暗,并無聲響,可虞錦依舊是抬手叩了門,她也不急,就一下一下慢慢敲著。
好半響,里頭才亮了一縷微弱的光。
“吱呀”一聲,男人睡眼惺忪,牙白里衣外披著件厚實的大氅,臉色很是不耐煩,陰森森地盯著虞錦:“深更半夜,你最好有事”
“阿兄?!庇蒎\很英勇無畏地問:“你明日押送糧草去荊州,能捎我一同去么?”
虞時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你說呢?”
虞錦道:“才兩日的行程,我也不會給你添麻煩,何況荊州眼下也已大致平定?!?
“不、行。”
虞時也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字,隨即“紜鋇匾簧澎樵謨萁醣羌馇般厴希Φ啦磺幔諾盟緹幣徊亂饈鍛笸肆稅氬健
虞錦直愣愣與這門板大眼瞪小眼半響,最后一不發(fā)回了閨房。
翌日清晨,運送糧草的隊伍從靈州京郊營出發(fā),車轱轆碾過崎嶇不平的泥地,咯吱咯吱晃蕩。
騎馬走在隊伍中間的虞時也想起昨夜虞錦看似不讓人省心實則也不讓人省心的請求,下意識往虞府的方向望了一眼。
不知怎的,眼皮當(dāng)即跳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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