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點(diǎn)沒笑出聲，該！讓你丫平時忽悠人。

手機(jī)又震，還是老榮。

我剛接起來，就聽見他鬼哭狼嚎：“十三！十三你到了沒！頂不住了啊兄弟！這幫人跟瘋了似的！”

我還沒來得及罵他，-->>就看見人堆里冒出他那顆碩大的腦袋，眼睛跟探照燈似的掃到我，頓時亮了：“十三！這兒！快過來救命！”

他這一嗓子，好家伙，所有人齊刷刷扭頭看我，那眼神，熱切得跟見了救命恩人似的——雖然我也不知道我他媽能救什么命。瞬間我就被熱情的人群裹挾著，推到了攤子后面，跟老榮擠在一塊兒。

“操你大爺?shù)?，老榮，這他媽什么情況？”

我壓低聲音，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你給人下蠱了？

還是你這些破爛玩意兒真開光了？”

老榮一邊收下一個禿頂老板遞過來的五張紅票子，塞過去一個塑料貔貅，一邊齜牙咧嘴地回我：“我下個屁的蠱！胖爺我要有那本事還在這風(fēng)吹日曬？是蘇……”

他話沒說完，一陣低沉的引擎聲由遠(yuǎn)及近，一輛锃光瓦黑的奔馳大g直接剎停在不遠(yuǎn)處，霸氣地占了大半個車道。

這破老街，平時最多進(jìn)個三輪，這玩意一進(jìn)來，格調(diào)都他媽提升了八個檔次。

車門打開，先伸出一條踩著細(xì)高跟、白皙修長的腿，然后蘇婉清鉆了出來。

墨鏡遮了半張臉，但那股子又純又欲的勁兒隔老遠(yuǎn)都能聞到。

一件剪裁得體的米白色風(fēng)衣，襯得身段玲瓏有致，跟周圍灰撲撲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她一出現(xiàn)，人群更騷動了，不少人都笑著跟她打招呼。

“蘇小姐來了！”

“蘇總，您可算來了，榮老板這兒好東西快被搶光啦！”

蘇婉清笑著應(yīng)酬，游刃有余，走到我們攤前，摘下墨鏡，眼睛彎彎的：“怎么樣，十三師傅，榮老板，還忙得過來嗎？”

我看著她，又看看這瘋狂的人群，心里明鏡似的：“蘇小姐，你這……手筆也太大了吧？”這哪是介紹生意，這分明是搞粉絲見面會。

蘇婉清捂嘴輕笑，搖搖頭：“真沒費(fèi)什么事。

就是昨天發(fā)了條朋友圈，說在老街發(fā)現(xiàn)了個寶藏?cái)偽?，老板眼光?dú)到，東西有意思，適合擺在辦公室或者家里招招財(cái)運(yùn)。

沒想到大家這么熱情?！?

她目光掃過那些搶購的人，語氣輕描淡寫，“做生意嘛，大家都圖個彩頭，我這里朋友又都比較信這個?！?

信個屁。

我看著她那雙帶著笑卻深不見底的眼睛，心里門兒清。

這是在變著法兒還人情，用她的方式。簡單，直接，且極其有效。

老榮在一旁，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一邊收錢一邊對蘇婉清點(diǎn)頭哈腰：“忙得過來！忙得過來！多謝蘇小姐！您可真是活菩薩！”那副諂媚樣，沒眼看。

蘇婉清笑了笑，又從手包里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比之前那個看起來還鼓，直接塞到我手里：“十三師傅，這是一點(diǎn)心意。小斌那邊后續(xù)的治療和調(diào)養(yǎng)，還得費(fèi)心。您千萬別推辭。”

信封沉甸甸的，觸感熟悉。我捏著它，沒說話。這錢，拿著比上次那六十萬更燙手。

“行了，你們先忙，我就不打擾了?！碧K婉清重新戴上墨鏡，沖我們點(diǎn)點(diǎn)頭，又對周圍的人群笑了笑，轉(zhuǎn)身踩著高跟鞋，優(yōu)雅地回到車上。奔馳發(fā)出低吼，匯入車流，消失不見。

她一走，人群的熱情似乎消退了一點(diǎn)，但攤子前依舊圍得滿滿登登。

老榮湊過來，眼睛盯著我手里的信封，直放光：“我滴個乖乖……十三，這得有多少？”

我把信封塞進(jìn)他那個鼓鼓囊囊、都快爆開的帆布包里，拉鏈艱難地拉上：“多少都跟你沒關(guān)系。趕緊賣，賣完收攤?！?

“得令！”老榮像是被打了一針雞血，轉(zhuǎn)身又投入戰(zhàn)斗，嗓門更洪亮了：“來來來！最后幾件了??！正宗老坑翡翠！慈禧太后戴過的同款！欲購從速??！”

我看著他唾沫橫飛地忽悠，看著那些人爭先恐后地掏錢，看著那個破帆布包越來越鼓，心里那點(diǎn)因?yàn)榕舜搴屠蠘s之前行為帶來的堵悶，奇異地被眼前這荒誕又真實(shí)的場景沖淡了些。

也許老榮沒錯。這狗日的世道，有時候，錢就是他媽的能讓人暫時忘了害怕，忘了愧疚，甚至忘了自己是誰。

一直折騰到日頭偏西，攤位上能賣的東西，包括墊桌腳的那塊破石頭，都被搶購一空。人群終于散去，留下滿地狼藉。

老榮一屁股坐在馬路牙子上，抱著他那寶貝背包，呼哧帶喘，累得像條死狗，但臉上洋溢著極度滿足的潮紅。他拉開拉鏈，看著里面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拟n票，眼睛都直了。

“發(fā)了……十三……咱他媽發(fā)了……”他喃喃自語，手指都在抖。

我踢了他一腳：“點(diǎn)清楚，該我的那份，一分不能少?！?

“必須的！必須的！”老榮回過神來，腦袋點(diǎn)得像小雞啄米，當(dāng)場就開始撅著屁股在街上數(shù)錢，引得路過的人紛紛側(cè)目。

數(shù)完錢，分贓完畢。老榮把他那份小心翼翼藏好，摟著我的肩膀，意氣風(fēng)發(fā)：“走！十三！喝酒去！今晚所有消費(fèi)，由榮公子買單！不醉不歸！”

那天晚上，老榮果然撒開了歡地造?？爵~，龍蝦，啤酒一箱接一箱。他吹著牛逼，說著發(fā)財(cái)后的規(guī)劃，眼睛亮得嚇人。我陪著他喝，很少說話，腦子里一會兒是女人村那些消失的女人的臉，一會兒是地下巢穴冰冷的意志，一會兒又是蘇婉清那雙看不透的眼睛。

最后，老榮喝趴下了，趴在油膩的桌子上打著震天響的呼嚕，懷里還死死抱著他那裝錢的包。

我結(jié)完賬，把他拖回宿舍，扔到床上。

站在窗邊，看著清遠(yuǎn)大學(xué)的夜景，燈火闌珊。口袋里，那本黑色筆記本依舊冰冷堅(jiān)硬。

一切都好像沒變。但又什么都變了。

老榮用一場突如其來的橫財(cái)，暫時掩蓋了恐懼和疑問。

而我看著窗外，知道有些東西，是錢蓋不住的。

它們就在那兒，冰冷，沉默，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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