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殺?
這怎么可能?
自古以來,改朝換代,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
“昔日,你們是皇權(quán)的擁護(hù)者,是王公貴族,站在了人民的對立面,是我們的敵人?!?
沐瑤的聲音繼續(xù)響起。
“但現(xiàn)在,你們失敗了?!?
“從這一刻起,你們不再是我的敵人。你們,也和城外的萬千百姓一樣,是這個國家的民眾。”
“凡是民眾,我就會給你們一次機(jī)會?!?
“一次,改過自新,重新做人的機(jī)會?!?
整個金鑾殿,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以為自已聽錯了。
饒是周文淵,此刻也徹底懵了。
他準(zhǔn)備好了一百種赴死的姿態(tài),卻唯獨沒有想過這一種。
沐瑤緩緩轉(zhuǎn)身,面向大殿中的所有人。
“從今天起,你們不再是王爺,不是國公,也不是什么大人。”
“你們所有的爵位,封地,特權(quán),全部廢除。”
“你們,只是這個國家最普通的平民百姓?!?
“只要你們往后能遵紀(jì)守法,通過自已的勞動去生活,你們依舊可以在京城,好好地活下去。”
“但……”
她話鋒一轉(zhuǎn)。
“倘若你們之中,有誰觸犯了新的法律,那等待你們的,將是法律最公正的制裁?!?
說完,她不再看這些失魂落魄的前朝權(quán)貴。
“將他們,全部帶下去?!?
“明日午時,押至承天門前。”
“我會當(dāng)著全城百姓的面,對他們進(jìn)行公開宣判。”
士兵們立刻上前,將一個個癱軟如泥的官員拖了出去。
周文淵被兩名士兵架著,他沒有掙扎,只是死死地盯著沐瑤的背影,那雙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迷茫與困惑。
這個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她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么藥?
……
所有人全部離開,金鑾殿內(nèi),只剩下了沐瑤一人。
龐大的殿宇空曠得嚇人,方才的血腥氣還未完全散去,與冰冷的空氣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的死寂。
地上散落的奏折,被從殿門灌入的寒風(fēng)吹得嘩嘩作響,像是無數(shù)亡魂在低語。
沐瑤的腳步很輕,踩在光滑如鏡的金磚上,一步一步,走向那座代表著天下至高權(quán)力的臺階。
十九級臺階。
盡頭,是那張用黃金與紫檀木打造的龍椅。
它靜靜地矗立在那里,扶手上雕刻的龍首猙獰,雙目鑲嵌著巨大的東海明珠,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散發(fā)著幽冷而誘人的光澤。
坐上去。
一個聲音在沐瑤心底響起。
坐上去,你就是這個國家的主人。
再也沒有人可以輕視你,再也沒有人可以決定你的生死。
天下財富,任你取用。
億萬生靈,予奪生殺。
這不就是所有穿越者夢寐以求的終點嗎?
她一步步走上臺階,高跟鞋敲擊玉石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響,格外清晰。
她可以坐上去。
以她現(xiàn)在的威望,以她手中掌握的力量,只要她想,明天就可以舉行登基大典。
京城百姓會山呼萬歲。
自由民主黨的同志們會頂禮膜拜。
她會成為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女皇帝。
前無古人,后也未必有來者。
女帝。
這兩個字,本身就帶著一種致命的誘惑。
沐瑤走到了龍椅前。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劃過冰冷的龍首扶手。
那觸感,堅硬,冰冷,帶著權(quán)力的質(zhì)感。
她甚至能想象到,自已身穿龍袍,頭戴帝冕,坐在這里接受百官朝拜的場景。
那風(fēng)景,一定很不錯。
但,然后呢?
沐瑤的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一個遙遠(yuǎn)的名字。
拿破侖。
那個從革命的炮火中走出,親手為法蘭西戴上自由桂冠的男人,最后,卻在萬眾矚目下,為自已戴上了皇冠。
他的失敗,從他稱帝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注定了。
當(dāng)革命者自已變成了新的皇帝,那他所推翻的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不過是換了一個人,坐在同樣的位置上,玩著同樣的游戲。
她又想起了另一個名字。
武曌。
那個女人,同樣打破了男權(quán)的禁錮,登上了權(quán)力的頂峰。
可她改變了這個吃人的制度嗎?
沒有。
她只是成為了這個制度最頂級的玩家,將所有規(guī)則運用到了極致。
她死后,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沐瑤不想做拿破侖。
更不想做武曌。
她來到這個世界,不是為了坐上這把椅子。
而是為了,砸了這把椅子。
她要推翻的,是整個腐朽的,以皇權(quán)為核心的封建制度。
她要建立的,是一個全新的,屬于人民的世界。
倘若她今天坐了上去,那她過去所宣揚的一切,人人平等,自由民主,都會變成一個天大的笑話。
她會成為自已最討厭的那種人。
成為另一個蕭逸塵,或者,比蕭逸塵更可怕的獨裁者。
沐瑤緩緩收回了手。
她看著眼前的龍椅,那上面的光澤,在她眼中,不再誘人,反而充滿了腐朽與血腥。
這把椅子,沾了太多人的血。
也埋葬了太多人的理想。
沐瑤在玉階上站了很久,最后,她沒有回頭再看那把椅子一眼,轉(zhuǎn)身,毫不留戀地向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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