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塵的腦子里,反復回蕩著沐瑤離開前說的那些話。
為他好?
一舉三得?
幫他立威,幫他鏟除異已,幫他建立不世之功?
這些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根針,扎在他的心上。
他多想相信。
多想告訴自已,沐瑤這么做,雖然手段極端,但終究是為了他,為了這個大周的江山。
可他做不到。
那個女人,從始至終,就不是一個會為別人考慮的人。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只為了她自已。
殺了韓琦,衛(wèi)國公韓林必反。
南境大亂。
他這個新皇,剛剛登基,根基不穩(wěn),唯一的選擇,就是御駕親征。
親征,平叛。
然后……
他離開京城。
蕭逸塵的身體,猛地一震。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中轟然炸開。
她要逼他離京!
一旦自已親率大軍南下,這偌大的京城,這剛剛安穩(wěn)下來的朝堂,就將徹底落入她的掌控之中。
到那個時候,她會做什么?
他不敢想。
這個女人的野心,比他想象的,還要大得多。
她嘴上說著,對皇后之位不感興趣,對權勢不感興趣。
她從始至終都只想活下去。
好一個只想活下去!
這分明,就是一場陽謀!
一場他明知道是陷阱,卻不得不往下跳的陽謀。
韓林反了,他能不去平叛嗎?
他不去,誰去?
滿朝文武,又有誰,能鎮(zhèn)得住南境那幾十萬驕兵悍將?
他不去,就是懦弱,就是無能。
他這個皇位,本就來路不正,再背上一個無能的名聲,天下人會怎么看他?
那些虎視眈眈的藩王,又會怎么想?
所以,他必須去。
必須離開京城,必須將這個權力中樞,拱手讓給那個女人。
蕭逸塵忽然想笑。
笑自已。
笑自已這個皇帝,當?shù)檬呛蔚鹊目杀?
從頭到尾。
從鎮(zhèn)北關的那場“清君側(cè)”開始。
他就一直活在這個女人的算計里,被她牽著鼻子走,像一個提線木偶。
他以為自已奪得了天下。
可到頭來,他不過是她推到臺前的一個傀儡。
她想讓他往東,他不能往西。
她想讓他打狗,他不敢攆雞。
就連他這個皇帝的臉面,她想踩,就踩了。
踩完之后,還要告訴他,這是為你好。
何其荒唐!
何其屈辱!
蕭逸塵猛地從龍椅上站起,一腳踹翻了身前的龍案。
嘩啦!
奏折,筆墨,玉器,散落一地。
那巨大的聲響,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他胸中的怒火,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
他與沐瑤之間,那層虛假的,脆弱的交易關系,在這一刻,被徹底撕碎。
從現(xiàn)在開始。
他們,是敵人。
你死我活的敵人。
蕭逸塵劇烈地喘息著,那張英俊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
他死死地盯著殿門的方向,仿佛要將那個女人的身影,凌遲處死。
許久。
殿內(nèi)的動靜,終于驚動了外面的內(nèi)侍。
內(nèi)侍總管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看到眼前的一片狼藉和暴怒的君王,嚇得直接跪倒在地,渾身發(fā)抖。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
蕭逸塵沒有理他。
他胸中的那股怒火,在發(fā)泄之后,漸漸被一股冰冷的寒意所取代。
他不能再想了。
再想下去,他真的會瘋。
沐瑤要做什么,他管不了。
但他,是皇帝!
是這大周天下,名義上的主人!
他不能就這么認輸。
蕭逸塵緩緩收回視線,重新坐回那張冰冷的龍椅上。
他整理了一下自已有些凌亂的龍袍,臉上的怒容,也一點點收斂,變回了往日的冷峻。
只是那深不見底的眸子里,多了一抹從未有過的,森然的殺意。
他不再去看地上的狼藉,也不再去看那個跪地發(fā)抖的內(nèi)侍。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大殿,用一種不帶任何情緒的,君王的口吻,下達了旨意。
“傳朕旨意?!?
“宣文武百官,立刻入宮覲見?!?
“議事!”
……
半個時辰后,太和殿。
去而復返的文武百官,再一次分列兩側(cè),只是這一次,殿內(nèi)的氣氛比之前更加詭異。
龍案已經(jīng)被收拾干凈,換上了新的。
蕭逸塵端坐在龍椅之上,面容恢復了往日的冷峻,仿佛之前那個一腳踹翻龍案的暴怒君王,只是眾人的錯覺。
他越是平靜,百官就越是心驚膽戰(zhàn)。
“刑部尚書,何在?”
蕭逸塵開口,打破了死寂。
刑部尚書身體一顫,從隊列中走出,跪倒在地。
“臣……臣在?!?
“大理寺卿。”
另一名官員同樣出列,跪在了刑部尚書旁邊。
“臣在?!?
蕭逸塵看著跪在下面的兩個朝廷大員。
“韓琦在京中橫行霸道,魚肉百姓,前后長達數(shù)年,罪行累累,罄竹難書。”
“朕想問問兩位愛卿?!?
“為何,刑部不知,大理寺不聞?”
兩個尚書級別的大員,額頭死死地抵著冰冷的金磚,身體抖如篩糠。
他們能說什么?
說衛(wèi)國公權勢滔天,他們不敢惹?
說韓琦是京城一霸,背后有整個衛(wèi)國公府,誰碰誰死?
這些話,他們只敢在心里想,一個字都不敢說出口。
“臣……臣失察!請陛下降罪!”
“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除了求饒,他們什么也做不了。
“廢物!”
蕭逸塵猛地一拍龍椅扶手。
“一群廢物!”
“堂堂朝廷命官,一部尚書,一寺之卿,竟還不如一介后宮女流!”
“如此惡徒在京城行兇作惡,你們視而不見!到頭來,竟要貴妃親自出手,為民除害!”
“這是在打誰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