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帳前，死一般的寂靜。

殘存的玄甲騎，不足千人，狼狽地站在那里。

他們身上那曾引以為傲的黑色鎧甲，此刻布滿了刀痕與血污，許多人身上纏著浸血的布條，一張張年輕的臉上，再無半點(diǎn)驕狂，只剩下劫后余生的麻木與恐懼。

林殊單膝跪在蕭逸塵面前，頭顱深深垂下，盔甲上干涸的血跡，在地上印出一個(gè)暗紅的印記。

“王爺，末將無能，中了敵軍埋伏，三千玄甲騎，折損大半……請王爺治罪！”

他的身體在顫抖，不是因?yàn)閭诘奶弁?，而是因?yàn)閻u辱。

玄甲騎，鎮(zhèn)北軍的驕傲，蕭逸塵的親衛(wèi)，從未有過如此慘重的敗仗！

蕭逸塵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自已這位左膀右臂，看著他身后那些垂頭喪氣的殘兵。

龐萬里等一眾將領(lǐng)圍在旁邊，個(gè)個(gè)面色凝重，連大氣都不敢喘。

“敵軍有多少人？”蕭逸塵終于開口，他的嗓子干澀沙啞。

“數(shù)不清?！绷质獾穆曇衾飵е唤z潰敗后的恍惚：“官道上，田野里，全是人。旌旗蔽日，長槍如林……末將粗略估算，至少有十萬！”

十萬！

這個(gè)數(shù)字，讓龐萬里等人全都變了臉色。

三千對十萬，這已經(jīng)不是埋伏，這是碾壓。

“末將甘愿領(lǐng)死！”林殊將頭重重叩在地上。

“起來吧。”蕭逸塵上前，親自將他扶起：“這不是你的錯(cuò)?！?

他拍了拍林殊的肩膀，那動(dòng)作帶著一股連他自已都未曾察覺的疲憊。

“帶弟兄們下去，處理傷口，好生休整。”

“王爺！”林殊還想說什么。

“這是命令。”蕭逸塵打斷了他。

林殊看著蕭逸塵那張沒有半分責(zé)備的臉，眼眶瞬間紅了，最終只能重重抱拳，帶著殘兵退了下去。

帥帳前的空地上，只剩下蕭逸塵和一眾高級將領(lǐng)。

所有人都看著他，等著他拿主意。

可蕭逸塵的腦子里，卻是一片空白。

十萬大軍，橫亙在前方。

那不是地方郡縣的烏合之眾，那是能將玄甲騎正面擊潰的精銳。

而他的身后，張烈那二十萬大軍，正像瘋狗一樣死死追趕。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他那引以為傲的“閃電戰(zhàn)”，在絕對的兵力差距面前，撞上了一堵真正的銅墻鐵壁。

他輸了。

輸?shù)靡粩⊥康亍?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蕭逸塵沉默地轉(zhuǎn)過身，一步步走向隊(duì)伍中間，那輛格格不入的奢華馬車。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重。

車簾被他一把掀開。

沐瑤正安然坐在軟墊上，面前的棋盤上，黑白子交錯(cuò)。

她抬起臉，看著門口那個(gè)高大的身影。

“王爺行色匆匆，可是玄甲騎又傳回了捷報(bào)？”

蕭逸塵走進(jìn)車廂，一股戰(zhàn)場上的血腥與塵土氣息，瞬間沖散了車內(nèi)淡雅的熏香。

“我們敗了?！?

他打斷了她，三個(gè)字，說的無比艱難。

“玄甲騎遭遇敵軍主力，三千人，只回來了不到一千。”

沐瑤捏著一枚白子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

“哦?！?

她將那枚棋子，輕輕放回棋盒里。

一個(gè)“哦”字，讓蕭逸塵胸口積壓的煩悶與怒火，差點(diǎn)噴涌而出。

他盯著她，看著那張平靜到近乎冷酷的臉。

“現(xiàn)在，你滿意了？”

“前方是十萬大軍，后面是張烈的二十萬追兵。我們被堵死了?！?

“沐瑤，接下來，你又有什么打算？”

沐瑤終于抬起頭，正視著他：“怎么？鎮(zhèn)北戰(zhàn)神現(xiàn)在凡事都要問我一個(gè)婦道人家了？”

她的反問，輕飄飄的，卻讓蕭逸塵的臉頰肌肉狠狠抽動(dòng)了一下。

“當(dāng)初是誰，把指揮權(quán)看得比命都重，死捏著不肯放的？”

蕭逸塵的身體晃了晃。

是啊。

當(dāng)初是他，信誓旦旦，要主宰一切。

結(jié)果呢？

葭萌關(guān)，靠她。

強(qiáng)行軍，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