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過格物院的先生們,他們說,就算我們弄懂了這東西的原理,想要仿制出來,也至少需要五年,甚至十年。因為我們沒有合格的鋼鐵,沒有精密的機床,更沒有能讓它飛起來的……‘內燃機’。”
“我們追不上她。至少,在工業(yè)和科技上,短期內,我們追不上。”
陳慶之的話,讓會議室的氣氛更加壓抑。
“但是,”他話鋒一轉,眼中閃爍著一種異樣的光芒,“她也并非無敵?!?
“她的強大,同時也是她最大的弱點。”
“她的統(tǒng)治,建立在什么之上?是神權,是恐懼,是她所營造出來的,那個夢幻般繁華的南方世界。她的軍隊,是靠著對她個人的崇拜,以及對戰(zhàn)功、財富的貪婪,才凝聚在一起?!?
“這一切,就像一座華麗的沙堡??瓷先圆豢纱?,但只要我們能挖掉它的根基,它就會瞬間崩塌?!?
“而它的根基,就是人心!”
陳慶之的聲音,陡然變得激昂!
“我們的武器,不如她。但我們的理想,勝過她!我們的信念,比她的鋼鐵更堅固!”
“所以,從今日起,我們的戰(zhàn)爭,將不再局限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要轉變?yōu)橐粓觯娴?,立體的,以思想為武器的戰(zhàn)爭!”
他猛地一揮手,在地圖上畫下了三條截然不同的戰(zhàn)線。
“第一,成立‘敵后工作部’,代號‘星火’!”
“我要將我們最優(yōu)秀的同志,像種子一樣,撒遍共和國的每一寸土地!去他們的工廠,去他們的學校,去他們的軍營!我們不搞破壞,不搞暗殺。我們只做一件事——宣傳我們的思想,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沐瑤的共和國,不是鐵板一塊。有被資本壓榨的工人,有被剝奪了土地的農民,有被她那套‘戰(zhàn)爭經濟學’裹挾著,走向毀滅的中產。他們都是我們的同志!我要讓革命的火種,在敵人的心臟里,悄悄地燃燒起來!等到最關鍵的時刻,它將成為我們最致命的武器!”
“第二,成立‘對外情報局’,代號‘遠航’!”
“沐瑤的力量,很大一部分來自于海外。那個神秘的歐羅巴大陸,是她的兵源地,也是她的資源庫。我們對那里,一無所知。這是絕對不行的!”
“我要派出一支最精干的隊伍,遠渡重洋,去歐羅巴!搞清楚她在那里究竟做了什么!搞清楚她那套殖民體系的弱點!甚至,如果有可能,與當地的反抗勢力,建立聯系!”
“知已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
“第三,”陳慶之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西北那片被戰(zhàn)火籠罩的草原上,他的聲音變得沉凝而又堅定,“我,將親自率領三萬精銳,北上,增援天胡!”
“什么?!”
此一出,滿座皆驚!
“總司令,不可!”沐淵亭第一個站了出來,急聲勸阻,“您是全軍統(tǒng)帥,豈能親身犯險!況且,淮水對岸五十萬大軍虎視眈眈,您若離開,軍心必亂啊!”
“是啊,總司令!三思??!”
“都閉嘴!”陳慶之厲聲喝道,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勢,從他身上散發(fā)出來,震懾了所有人。
“天胡之戰(zhàn),是破局的關鍵,我必須親自去!”
“你們以為,龐萬里的二十萬大軍,真的是去屠戮草原的嗎?不!沐瑤的真正目的,是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是以龐萬里的精銳為骨,整合天胡各部,最終打造出一支比現在更強大的,百萬草原鐵騎!然后,這支鐵騎,將會在龐萬里的率領下,從我們的背后,給予我們致命一擊!”
“所以,我必須去!我去的目的,不是為了打敗龐萬里,而是為了……收服龐萬里!”
“收服龐萬里?!”
所有人都覺得陳慶之瘋了。那是沐瑤最忠誠的走狗,怎么可能被收服?
“我自有辦法。”陳慶之沒有解釋,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至于淮水防線,我離開之后,由沐淵亭同志暫代總指揮之職。你們的任務,不是進攻,也不是防守,而是‘演戲’!”
“演戲?”沐淵亭一愣。
“沒錯。”陳慶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要你們,擺出一副主力尚在,準備與郭勛奇決一死戰(zhàn)的架勢。每日操練,隔岸叫罵,甚至可以組織小規(guī)模的渡河襲擾??傊?,要用盡一切辦法,將郭勛奇的五十萬大?死死地拖在南岸,為我,也為‘星火’和‘遠航’計劃,爭取時間!”
一番話,如醍醐灌頂,讓所有將領茅塞頓開。
一個以思想滲透、海外破局、中央突破為核心的,宏大而又瘋狂的全新戰(zhàn)略,在他們面前徐徐展開。
他們看著那個站在地圖前,神情堅毅,目光如炬的青年,心中的絕望與恐懼,不知不覺間,已被一種名為“希望”的狂熱所取代。
……
夜,更深了。
會議室的人早已散去,只剩下陳慶之和匆匆趕來的程耿。
“總司令?!背坦⒕戳藗€禮,目光銳利如刀。他已經從沐淵亭口中,得知了會議的大致內容。
“坐?!标悜c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親自為他倒上一杯熱茶。
“程耿同志,”陳慶之開門見山,“‘星火’計劃,我打算交給你。”
程耿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他知道這個任務的份量,那幾乎是在敵人的心臟上跳舞,九死一生。
“為什么是我?”他抬起頭,直視著陳慶之的眼睛。
“因為你看得比他們都遠?!标悜c之坦然道,“在相箕山,是你第一個看穿了沐瑤的‘工業(yè)戰(zhàn)’本質。在停戰(zhàn)和談后,也是你第一個提出,要策反她培養(yǎng)的人才?!?
“這個任務,非你莫屬。我需要你的冷靜,你的果決,以及你對我們理想最深刻的理解?!?
程耿沉默了片刻,將杯中熱茶一飲而盡。
“我需要什么?”
“你需要的一切?!标悜c之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名單,“這是我為你挑選的第一批種子,他們都是我們最忠誠、最聰明的同志。另外,我會給你一個秘密的電臺頻率,以及最高的經費權限?!?
“你的任務,只有一個?!标悜c之的聲音,變得無比嚴肅。
“在南方,建立一個聽不到槍炮的,第二戰(zhàn)場?!?
“是!”程耿霍然起身,立正敬禮,眼中燃燒著熊熊的火焰。沒有半分猶豫,沒有一句廢話。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將告別陽光下的戰(zhàn)場,潛入最深沉的黑暗。
送走程耿,陳慶之又召見了一名戴著眼鏡,氣質文弱的中年人。
他叫徐靖,曾是京城國子監(jiān)的博士,學識淵博,精通多國語,因為不滿沐瑤的獨裁統(tǒng)治,輾轉加入了革命軍,一直在后方負責文書和翻譯工作。
“徐先生,”陳慶之將一份標注著歐羅巴航線的海圖,推到他面前,“‘遠航’計劃,我想請你來負責?!?
徐靖扶了扶眼鏡,看著那片陌生的海域,眼中閃過一絲激動與好奇。
“總司令,我只是一個文弱書生,恐怕……”
“不?!标悜c之搖了搖頭,“這個任務,需要的不是武力,而是智慧,是觀察力,是溝通的能力。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我要你帶隊,以商人的身份,前往歐羅巴。你們的任務,不是戰(zhàn)斗,而是去看,去聽,去記錄。我要知道,沐瑤是如何統(tǒng)治那片大陸的,我要知道,她的人民是支持她,還是反對她。我還要知道,那個擊敗了她的‘圣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給你一年的時間。一年之后,我需要一份關于歐羅巴最詳盡的報告。”
徐靖看著陳慶之眼中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心中的熱血被點燃了。
“總司令放心,徐靖定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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