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死,才能洗刷這份深入骨髓的恥辱!
郭勛奇猛地抬起頭,赤紅的雙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瘋狂。他一把推開掉落在身旁的指揮刀,轉(zhuǎn)而撲向了那支被他丟棄的、象征著軍人榮耀的配槍!
他的動作快如閃電,充滿了赴死者的悍勇。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冰冷槍柄的瞬間,站在他不遠(yuǎn)處的沐瑤,甚至沒有側(cè)目,只是隨意地,抬起了她那只完美如玉的左手,對著郭勛奇的方向,食指輕輕一彈。
“咻——”
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凝如實質(zhì)的白色氣勁,從她的指尖迸射而出。它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卻帶著一種撕裂空氣的恐怖速度,精準(zhǔn)無比地?fù)糁辛四侵ъo靜躺在泥土里的手槍。
“砰!”
一聲沉悶的金屬撞擊聲。那支由百煉精鋼打造的配槍,竟如同被攻城錘正面擊中一般,瞬間向后彈飛出去十幾米遠(yuǎn),在空中翻滾著,零件“嘩啦啦”散落一地,最后變成一堆廢鐵,深深地嵌入了遠(yuǎn)處的泥土中。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寫意至極。
仿佛她彈掉的,不是一支致命的武器,而是一粒礙眼的塵埃。
郭勛奇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呆呆地看著自已空無一物的前方,又看了看遠(yuǎn)處那堆已不成樣子的廢鐵,最后,才將那充滿駭然與不解的目光,投向了沐瑤。
這……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隔空一指,竟能碎金裂石?
這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武學(xué)的范疇,這是……神魔的手段!
“想死?”
沐瑤終于緩緩轉(zhuǎn)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溫度,“郭勛奇,你以為,死,是一種解脫嗎?”
“不?!彼龘u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殘忍的弧度,“死,是最懦弱的逃避。你的罪,還沒有贖清。你的命,現(xiàn)在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你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總統(tǒng)閣下……”郭勛奇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他所有的勇氣與決絕,在沐瑤那絕對的力量和冰冷的語面前,被碾得粉碎。他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癱軟在地,額頭重重地磕在沾滿血污的泥土里,淚水與鼻涕橫流,聲音嘶啞而又絕望:
“末將……末將有罪!末將罪該萬死!求總統(tǒng)閣下……看在末將曾為您學(xué)生的份上,賜末將一死!求您了!給末將一個痛快!”
他卑微地祈求著,像一條搖尾乞憐的狗。死亡,在這一刻,成為了他最奢侈的渴望。
沐瑤沒有說話。
她緩緩地,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黑色的軍靴,停在了他磕頭的額前。
她彎下腰。
在七十萬大軍,以及海州城墻上五十萬將士,總計超過百萬人的注視下,她伸出了自已那只戴著黑色絲質(zhì)手套的、完好如初的左手,輕輕地,捧起了郭勛奇那張沾滿了淚水、鼻涕和泥土的,狼狽不堪的臉。
她的動作很輕,很柔,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意味。
郭勛奇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能感受到,那隔著手套傳來的,是一股溫潤的、仿佛帶著生命力的暖意,而不是他想象中的冰冷。這股暖意順著他的臉頰,瞬間流遍他的四肢百骸,讓他那顆已經(jīng)沉入絕望深淵的心,不由自主地,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他被迫抬起頭,迎上了沐瑤那雙深淵般的眼眸。
“我說了,我不會殺你。”
沐瑤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溫度,雖然依舊疏離,卻不再是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因為,你是我的學(xué)生。”
“因為,你是我的將軍?!?
“因為,這個國家,這片土地,還需要你?!?
她捧著他的臉,指腹輕輕摩挲著他粗糙的、滿是風(fēng)霜的皮膚,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的劍,不是用來對著自已的。它應(yīng)該指向的,是這個國家的敵人。你的命,也不是用來在恥辱中終結(jié)的。它應(yīng)該在戰(zhàn)場上,為共和國,流盡最后一滴血?!?
“郭勛奇,你的戰(zhàn)斗,還沒有結(jié)束?!?
這番話,如同一股暖流,又如同一道驚雷,狠狠地灌入了郭勛奇的腦海。
他呆呆地看著沐瑤,看著她那張近在咫尺的、美得不似凡人的臉,看著她眼中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邃光芒。
她沒有責(zé)罵他,沒有懲罰他,甚至沒有審判他。
她只是告訴他,他還是她的學(xué)生,還是她的將軍,他……還有用。
這一刻,郭勛奇心中那座由恥辱和絕望筑成的高墻,轟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洶涌澎湃的,想要為眼前這個女人付出一切的狂熱!
死,太容易了。
活著,背負(fù)著這份罪孽,用余生去戰(zhàn)斗,去贖罪,才是對他最大的“恩賜”!
“總統(tǒng)……”郭勛奇張了張嘴,喉嚨哽咽,已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沐瑤松開了手,緩緩直起身。
她不再看跪在地上的郭勛奇,仿佛已經(jīng)完成了對一件工具的修復(fù)。她的目光,越過沉默的軍陣,投向了數(shù)公里之外,聯(lián)軍后方那座戒備森嚴(yán)的,中軍大帳的方向。
她的左手,微微抬起,那只戴著黑手套的手,五指輕輕顫動了一下。
一股奇異的感應(yīng),在她心頭浮現(xiàn)。
她能“看”到,那里,有兩個生命體征,正因為極度的恐懼而劇烈地波動著。像兩只躲在巢穴里,瑟瑟發(fā)抖的老鼠。
找到了。
“我的將軍們!”
沐瑤的聲音,陡然拔高,再次化作滾滾雷音,響徹云霄!
“我的士兵們!”
她猛地抬起手臂,食指如劍,遙遙指向了遠(yuǎn)方那座毫不起眼的大帳,聲音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鐵血的殺伐之氣!
“還愣著干什么?!”
“將那兩個竊取國家權(quán)力,煽動同胞相殘,意圖分裂共和國的禍國殃民之徒——”
“給我抓起來!”
最后五個字,她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吼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鼓,狠狠地擂在所有士兵的心上,點燃了他們心中剛剛被壓抑下去的,狂熱的火焰!
郭勛奇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福至心靈,立刻就明白了沐瑤的意思!
這是在給他機會!
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一個用敵人的鮮血,來洗刷自已恥辱的機會!
“是?。?!”
他猛地從地上彈起,臉上所有的悲傷與懦弱,在這一刻盡數(sh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猛虎出籠般的猙獰與狂熱!
他甚至來不及去撿自已的指揮刀,只是轉(zhuǎn)身,面向自已那支同樣陷入呆滯的軍隊,用盡了胸腔里所有的空氣,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
“第二十二野戰(zhàn)軍!全體將士!聽我號令!”
“目標(biāo)!中軍大帳!”
“抓住叛徒孔云輝!劉相志!”
“為總統(tǒng)而戰(zhàn)!為共和國而戰(zhàn)!”
“殺——?。?!”
一聲“殺”字,吼得他聲嘶力竭,青筋暴起!
這聲咆哮,如同點燃火藥桶的引信,瞬間引爆了整個戰(zhàn)場!
“為總統(tǒng)而戰(zhàn)??!”
“抓住叛徒??!”
“殺?。。?!”
七十萬剛剛放下武器的大軍,在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靈魂。他們甚至來不及重新?lián)炱鹱砸训牟綐?,只是順手抄起身邊的任何東西——工兵鏟、刺刀、甚至是石塊——然后,猛地轉(zhuǎn)過身,將那積攢了許久的怨氣、迷茫,以及此刻被沐瑤點燃的狂熱,化作滔天的殺意,撲向了他們身后,那個曾經(jīng)發(fā)號施令的地方!
轟隆隆——
七十萬人的沖鋒,是何等壯觀的景象!
大地在他們的腳下呻吟、顫抖。
那不再是軍隊,而是一片由憤怒與狂熱組成的,黑色的,人力無法阻擋的,人肉海嘯!
他們沖鋒的目標(biāo),不再是海州城墻,而是他們曾經(jīng)的統(tǒng)帥。
那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甚至蓋過了天空之上,飛機引擎的轟鳴。
海州城墻上,龐萬里和他麾下的五十萬將士,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他們看到,那片剛剛還與他們不死不休的敵軍,此刻卻調(diào)轉(zhuǎn)槍頭,以一種比攻擊他們時,還要瘋狂十倍的姿態(tài),沖向了自已的指揮部。
他們看到,郭勛奇像一頭瘋虎,沖在最前方,手中沒有武器,只是用他那雙鐵拳,將任何擋在他面前的親兵,活生生砸成肉泥。
他們看到,那座象征著聯(lián)軍最高權(quán)力的中軍大帳,在那片黑色的浪潮面前,就如同一座小小的沙堡,瞬間就被吞噬,被撕裂,被踩得粉碎。
慘叫聲,求饒聲,從浪潮的中心傳來,但很快,便被更狂熱的喊殺聲所淹沒。
兵不血刃。
反掌之間,七十萬敵軍灰飛煙滅,甚至,變成了她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
龐萬里再次將目光,投向了那個站在戰(zhàn)場中央,獨自一人,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的背影。
她黑色的戎裝,在硝煙與狂風(fēng)中獵獵作響。
她的身姿,依舊那般嬌小。
但在龐萬里的眼中,在這一刻,那道身影,卻比身后的海州城墻,更雄偉。
比頭頂?shù)纳n穹,更浩瀚。
他緩緩地,再一次,單膝跪地。
這一次,不是因為恐懼,也不是因為忠誠。
而是源自一個凡人,對神明,最純粹的,頂禮膜拜。
在他身后,五十萬海州守軍,也仿佛被傳染了一般,齊刷刷地,再一次,單膝跪地。
整個海州城墻,黑壓壓跪倒一片。
戰(zhàn)場之上,一邊是七十萬大軍倒戈相向,自相殘殺的血腥狂潮。
另一邊,是五十萬守軍俯首跪拜,靜默無聲的虔誠朝圣。
而在這狂暴與靜默的交界處,沐瑤,獨自一人,負(fù)手而立。
她平靜地注視著遠(yuǎn)方那場由她親手點燃的風(fēng)暴,臉上無悲無喜。
仿佛,只是在欣賞一出,早已寫好了劇本的,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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