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堅獨自走出別墅,德國三月微涼的空氣讓他混沌的頭腦清醒了一些。
那種熟悉的、冰冷的失望感,再次包裹了他。
回到下榻的酒店,房間里空曠而安靜。
他沒有開燈,只是走到窗前,看著外面這座寧靜的德國小城。尖頂?shù)慕烫茫艠愕氖迓?,一切都仿佛停留在中世紀(jì)。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返回島內(nèi)的國際長途。
電話那頭,公司總部的老板聲音里透著疲憊。
“阿堅,有結(jié)果了嗎?”
“他們很感興趣,非常感興趣?!蓖鯃哉f,“但是,他們沒錢。阿斯麥正在努力說服他們的董事會?!?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
“阿堅,有個不太好的消息?!?
老板的聲音變得沉重。
“尼康公司又打來電話了。他們知道你在德國。他們這次用了一個詞,‘?dāng)嚲终摺??!?
王堅的心沉了下去。
“他們說,如果我們堅持要走這條新路線,可能會‘影響’到我們之間現(xiàn)有的合作。”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王堅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是。他們想把你的技術(shù),扼殺在搖籃里。”老板的聲音里充滿了無力感,“畢竟,他們現(xiàn)在還是老大。我們很多上游的供應(yīng)商,都要看他們的臉色?!?
“那我們怎么辦?放棄嗎?”王堅喃喃地問,“就這樣放棄,然后繼續(xù)跟在他們屁股后面,撿他們剩下的面包屑?”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董事會的意見也分成了兩派。但是……阿堅,我支持你。”
老板的話,讓王堅混沌的腦子里透進(jìn)一絲光亮。
“你再等一等。等阿斯麥董事會的最終結(jié)果。不要這么快回來。”
掛斷電話,王堅無力地坐在床沿。
巨大的壓力和一絲微弱的希望,在他心中交織。
他感覺自已就像一個孤獨的賭徒,將自已的人生、自已畢生的心血,還有整個公司的前途,都押在了這張看不見底牌的賭桌上。
他需要一個地方靜一靜。
他走出了酒店,漫無目的地在小城的街道上走著。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那座高聳的教堂前。
石砌的墻壁上爬滿了歲月的痕跡,高高的尖塔直指灰色的天空。
他推開沉重的木門走了進(jìn)去。
教堂里很安靜,只有幾位虔誠的信徒,散坐在長椅上。
空氣中彌漫著舊木頭和香燭混合的味道。
他找了一個靠后的位置坐下,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
他沒有在祈禱具體的某件事。
他只是想在這份寧靜中,為自已混亂的內(nèi)心尋求片刻的安寧,為自已渺茫的前路,祈求一絲神啟。
也為遠(yuǎn)在故鄉(xiāng)的家人,送上祝福。
一個小時后,神父結(jié)束了誦讀,信眾們陸續(xù)起身離去。
教堂里變得更加空曠。
王堅也準(zhǔn)備離開。
就在他起身的瞬間,旁邊一個陌生的聲音叫住了他。
“王先生,請等一下?!?
說的是英語,口音有些奇特,但很清晰。
王堅疑惑地轉(zhuǎn)過頭。
說話的是一個白人男子,大概五十歲左右,穿著一身得體的深色西裝,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
他剛才就坐在自已旁邊,但王堅并沒有注意到他。
“您是?”王堅警惕地問。
白人男子微微躬身,遞過來一張名片。
“我叫卡爾??栕稍児镜慕?jīng)理?!?
王堅接過名片看了一眼,上面的德文他看不懂,但“carlconsulting”的英文字樣很清晰。
“我不認(rèn)識你?!蓖鯃园衙€給了對方。
“我知道?!笨枦]有接名片,臉上保持著職業(yè)化的微笑,“我是受一家島內(nèi)公司所托,特意來與你見面的。”
“島內(nèi)公司?”王堅的疑心更重了。
“是的,鴻飛公司?!?
王堅在腦海里搜索了一下。
鴻飛科技。
島內(nèi)一家規(guī)模很大的科技貿(mào)易公司,業(yè)務(wù)遍布全球。
與積架公司還有一些業(yè)務(wù)往來。
“他們找我有什么事?”
“準(zhǔn)確地說,鴻飛公司只是這次委托的中間人?!笨柕男θ葑兊糜行┥衩兀拔业奈蟹?,并不是他們?!?
他頓了頓,似乎在觀察王堅的反應(yīng)。
“我的真正客戶,是一家來自華夏大陸的公司?!?
“華夏大陸?”
王堅徹底愣住了。
這個詞,對他來說既熟悉又陌生,還帶著一絲天然的戒備。
在如今的政治氛圍下,一個頂尖的技術(shù)專家,在德國被一個大陸公司的人找上門,這本身就透著一股不尋常。
卡爾看著他,繼續(xù)不疾不徐地說道:“我的客戶,對德國的工業(yè)制造很感興趣。您應(yīng)該也知道,他們加入了wto,正在世界各地?fù)]舞著支票,就像……就像八十年代的日本人一樣。”
這個比喻讓王堅皺起了眉。
“我還是不明白,這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卡爾似乎覺得時機差不多了,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音量。
“王先生,有人對你們正在研發(fā)的技術(shù),非常、非常感興趣。”
他注視著王堅,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們讓我來,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想不想多一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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