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奇攬著劉清明的肩膀,把他拉到自已的辦公桌旁,壓低了聲音。
“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真要去找你了?!?
劉清明也壓低了聲音:“咱們單位,真要合并了?”
“喲,你知道了?”丁奇有些意外。
“嗯,衛(wèi)生部的盧部長告訴我的?!?
丁奇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文件快下來了。八九不離十,我們會和計委、經(jīng)貿(mào)委這幾家合并,組成一個新機構(gòu)?!?
“有傳說,咱們綜合司,會和計委的綜合司合并,成立新的綜合司。”
他嘆了口氣,指了指周圍的同事。
“名額有限啊。咱們這一個司的人,有多少能留下來,還是個未知數(shù)。”
劉清明環(huán)視一圈。
難怪大家都沒心思工作了,這是準備要收尾清場了。
“涉及到人事,誰還有心情干活?”丁奇一語道破,“所有人都削尖了腦袋,想著怎么才能留下來呢?!?
“那如果留不下來呢?”劉清明問。
“分流唄?!倍∑嫫财沧欤胺值狡渌课?,或者辦公廳什么的。反正都是機關(guān),餓不死?!?
“丁哥你不著急?”
“我?”丁奇自嘲地笑了笑,“我跟老何旁敲側(cè)擊了幾次,他嘴嚴得很,一個字都不肯透露。不過我想,如果他能繼續(xù)當司長,肯定更愿意用咱們這些老人,順手啊。”
劉清明點了點頭。
道理是這個道理。
但他心里卻不以為然。
未來的發(fā)改委,權(quán)柄之重,怎么可能和其他部委一樣?
要是能在這里拿到一個實權(quán)處長的位置,那未來在地方官員面前,就是需要被仰望的存在。
丁奇的性格和胡金平有些像,帶著文人的孤傲,不屑于去做那些走后門、找路子的勾當,所以才說得這么無所謂。
但劉清明不行,他必須爭取。
“其他部委的確不錯,但我還是想留下來,繼續(xù)以前的工作。”劉清明緩緩說道。
丁奇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其實以前我覺得在哪兒都無所謂,都是寫材料的命。不過最近這段時間,跟著大家做了不少實事,感覺……這里也還行。”
劉清明立刻接話:“那就爭取留下。你跟何司長關(guān)系不錯,只要你表現(xiàn)出這個意愿,他肯定愿意拉你一把?!?
丁奇是聰明人,在機關(guān)里浸潤多年,一聽就明白了劉清明話里的意思。
他摸著下巴,琢磨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咱們下了班,請老何喝一頓?”
“他肯去嗎?”劉清明反問。
丁奇看著劉清明,像是重新認識了他一樣。
“你小子,是真想這么干啊?”
“不然呢?”劉清明攤開手,“現(xiàn)在又沒工作可以匯報,不吃飯還能干嘛?”
丁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那就……試試。”
……
疫情期間,去外面的大飯店目標太大,也不合適。
劉清明提議,就在機關(guān)食堂,讓師傅炒幾個小炒。
這個建議正合何東旭的心意。
部委機關(guān)的食堂,價格便宜,廚師水平又過硬,關(guān)鍵是地方隱蔽,不惹眼。
三個人,四個小炒,一瓶白酒。
何東旭主動給劉清明和丁奇倒上酒。
“清明,在指導(dǎo)小組那邊,工作感覺怎么樣?”何東旭先開口問。
“工作強度很大,壓力也很大。”劉清明如實回答。
“做實事就是這樣?!焙螙|旭點了點頭,“能抗住壓力,也是一種能力的體現(xiàn)。”
劉清明端起酒杯,敬了何東旭一下,然后輕輕抿了一口。
“京城和地方不一樣,要照顧到方方面面。有時候,你都不知道自已在哪兒就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然后就寸步難行?!?
丁奇在一旁笑道:“聽這意思,是吃癟了?!?
何東旭也笑了:“受點挫折沒關(guān)系,年輕人嘛。能從中學(xué)到不少東西吧?”
劉清明也笑了起來。
“還真就學(xué)到了一樣?!?
“哦?說來聽聽。”
“告狀。”
這兩個字一出,何東旭和丁奇都愣了一下,隨即何東旭哈哈大笑起來。
“告狀也是一門學(xué)問啊?!?
劉清明順著桿子往上爬:“是,領(lǐng)導(dǎo)指示的?!?
何東旭饒有興趣地轉(zhuǎn)動著手里的杯子。
“領(lǐng)導(dǎo)說,你如果遇到點事就去找領(lǐng)導(dǎo),領(lǐng)導(dǎo)只會覺得你沒用,沒有人喜歡沒用的下屬?!?
“但如果你什么事都不找領(lǐng)導(dǎo),自已全扛了,領(lǐng)導(dǎo)又會認為你目中無他,想搞獨立王國。”
“怎么把握這個度,就得看人了。”
劉清明看著何東旭,半開玩笑地說道:“我明白了,您肯定不喜歡我天天去煩您?!?
“哈哈哈!”何東旭笑得更歡了。
他指了指劉清明,對丁奇說:“你看看,這小子,上道了。”
丁奇也跟著笑:“這事我是學(xué)不來,還是得看天賦?!?
“丁哥,你直接罵我馬屁精不就得了?!眲⑶迕鹘恿艘痪?。
飯桌上的氣氛頓時變得無比輕松。
何東旭平時接觸的劉清明,是個工作認真,但略顯沉悶的年輕人。
沒想到,私底下竟然這么風(fēng)趣,而且很會來事,說話做事滴水不漏。
三個人邊吃邊喝,氣氛融洽。
看吃得差不多了,劉清明起身,悄悄去把賬結(jié)了。
飯后,兩人把有些微醺的何東旭送上出租車。
走在回機關(guān)宿舍的路上,丁奇忍不住問。
“你小子,怎么一句正事都沒提?沒說留下來的事???”
劉清明雙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走著。
“沒必要明說。”
“何司長已經(jīng)表明態(tài)度了。”
丁奇一頭霧水:“我怎么沒看出來?”
劉清明笑了。
“他肯答應(yīng)你,出來跟我們吃飯,本身就已經(jīng)表明了態(tài)度?!?
“不然你以為,以他的段位,看不出來我們倆想干嘛?”
丁奇腳步一頓,站在原地,仔細想了想,終于恍然大悟。
是這個理。
果然,沒過幾天。
一份蓋著鮮紅印章的紅頭文件,貼在了辦公區(qū)的公告欄上。
關(guān)于新機構(gòu)人員編制的初步名單。
所有人都圍了過去。
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綜合司留用人員那一欄里,兩個名字清晰地印在紙上。
丁奇。
劉清明。
赫然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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