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走?!?
兩名警察毫不客氣地將蘇燦從地上架起來,就往外拖。
蘇燦劇烈地掙扎著,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
快到門口的時候,他才真正感到了害怕。
這件事要是坐實了,他這輩子就完了。
“明遠哥!救我!你得救我?。 彼曀涣叩卮蠛?。
汪明遠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
“放心,我會告訴你爸的?!?
蘇燦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他被警察硬生生地拖出了包房,絕望的喊聲在走廊里回蕩,然后漸漸遠去。
陳鋒沒有立刻離開。
他當然認得汪明遠這位清南市的新貴市長。
“汪市長,這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标愪h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但依舊帶著公事公辦的嚴肅,“我們馬局,今天下午被吳省長叫過去,狠狠地訓(xùn)了一頓。聽說,清南市的高書記和蕭書記,也沒落著好。”
汪明遠點了點頭。
“我明白,他的頭是我砸的?!?
陳鋒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什么。他不再多說,只是點了點頭。
“那好,汪市長,我先走了。有需要的話,我們還會再來找您了解情況。”
“隨時可以。”
陳鋒轉(zhuǎn)身離去。
包房里,重新恢復(fù)了安靜。
汪明遠看著地毯上那灘已經(jīng)變成暗紅色的,混雜著酒液和血跡的污漬,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拿出手機,找到那個從小就無比熟悉的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響了一會被接通。
里面?zhèn)鱽硪粋€沉穩(wěn)的中年男聲,微微有些上位者的矜持。
“明遠?”
“爸,是我?!?
“哦,明遠啊?!蹦凶拥恼Z氣緩和下來,“這個時候,有什么事嗎?我聽說清江省暴雨,你們清南市那邊沒出什么問題吧?”
“還好,問題不大?!蓖裘鬟h說。
“那就好?!蹦凶诱f,“這次抗洪救災(zāi),是個機會,你要好好表現(xiàn)。這對你以后的履歷,有好處?!?
汪明遠沉默了幾秒鐘,然后開口。
“我表現(xiàn)得怎么樣,您還不清楚嗎?”
電話那頭的男子頓了一下。
“……什么意思?”
“您別告訴我,您沒有一直派人盯著我?”汪明遠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壓抑的冰冷。
男子沉默了。
過了許久,他才重新開口,語氣里帶著一絲被戳穿的惱怒。
“那也是為了你好!”
“殺人,也是為我好?”汪明遠一字一句地問。
電話那頭,徹底安靜了。
壓抑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爭吵都更讓人窒息。
最終,還是汪明遠的父親先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里壓抑著滔天的怒火。
“你以為你能騙過我們?我們就配合你演這場戲,成全你那點可憐的自尊心!你自已當年怎么說的?非蘇家女不娶!我們現(xiàn)在幫你排除障礙,我們做錯了嗎?”
汪明遠感覺自已像被狠狠地打了一拳,胸口發(fā)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原來,是這樣。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自已早就親手埋下了這顆雷。
“原來……我才是始作俑者?!彼哉Z,聲音里滿是苦澀。
“你知道就好!”他父親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你的那些風流韻事,我們早就一清二楚。也只有你自已,以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我們都以為你只是年輕,玩玩而已,沒想到,你居然會為了那個女人,主動申請去清江那么個小地方!”
“汪明遠,你記住你的身份!你是個官員!既然選擇了走這條路,就要遵守這條路的規(guī)則!那個女人,她能帶給你什么?除了無窮無盡的麻煩,什么都沒有!”
見汪明遠不說話,他父親繼續(xù)用一種說教的口吻說道。
“一個人要想走得遠,走得高,就不能有軟肋。她現(xiàn)在,就是你最大的軟肋。我們是在幫你,幫你拔掉這根刺!”
“你們成功了。”汪明遠的聲音很輕。
“那就好?!彼赣H似乎很滿意他的“醒悟”,“好好準備一下,和蘇家聯(lián)姻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了。畢竟,你和蘇家姑娘從小就有感情基礎(chǔ)?!?
“你們成功地激起了我的逆反心理。”汪明遠打斷了他的話。
“汪明遠!”他父親的聲調(diào)猛地拔高,“你現(xiàn)在不是三歲小孩子了!別說這種幼稚的話!”
“對,我不是小孩子?!蓖裘鬟h笑了,笑聲里充滿了自嘲,“我在小孩子該叛逆的時候,一直表現(xiàn)得乖巧懂事,就是為了得到你們一句表揚。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那樣。”
“明遠,你現(xiàn)在是一個市長,一個官員!”
“我首先是一個黨員?!蓖裘鬟h說。
“別跟我說這些空話大話,很幼稚!”他父親呵斥道。
“你也是個黨員。”汪明遠的聲音不大,卻無比清晰,“你有多久沒讀過黨章了?去好好看一看,你們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你們信奉的那一套,哪一條符合黨員的標準?”
“你……”
“黨員干部,黨員在前,干部在后。”汪明遠繼續(xù)說,“你現(xiàn)在所崇尚的那些東西,拉幫結(jié)派,利益交換,視人命如草芥,這些都是我們的先烈不惜拋頭顱灑熱血也要埋葬的東西。你們現(xiàn)在把它們重新?lián)炝似饋?,還反過來跟我講什么體制,講什么規(guī)則。爸,你不覺得很惡心嗎?”
他父親氣得說不出話來。
“明遠,我知道你現(xiàn)在情緒很激動,不要說這些意氣用事的話?!彼噲D緩和氣氛。
汪明遠卻冷笑一聲。
“以前在京城的部委里,我也和你們一樣,以為體制就是這么個東西。可是下來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你們崇尚的那一套,只會毀了這個國家。”
他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沒錯,她……或許是我的軟肋。但她和我們的孩子,也將是我這輩子人生的意義。我要保護她們,也要保護這個國家里,那些需要被保護的普通人民?!?
“爸,你不止我一個兒子。大哥比我更適合繼承你們的期望。”
“以后,我們不要再聯(lián)系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終于感到了恐慌。
“汪明遠!你知道你自已在說什么嗎!”
“我當然知道?!蓖裘鬟h說,“以后,汪家的一切,都與我無關(guān)。你們的資源,你們的人脈,都留給大哥吧。我希望我們能好聚好散,不要給我一個大義滅親的機會?!?
“明遠!明遠你聽我說!”他父親的聲音徹底亂了,帶著一絲哀求,“這件事,我承認,是我們做得欠考慮了,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是,我們真的是為了你好!你現(xiàn)在很激動,我能理解!這樣,等你冷靜下來,我們父子倆再好好談一談,好不好?”
“不用了。”
汪明遠無比清晰地說出了最后七個字。
“道不同,不相為謀。再見?!?
說完,他毅然決然地掛斷了電話,將手機揣回兜里。
他站起身,沒有再看房間里的一片狼藉,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廂。
推開門。
外面,陽光燦爛,天清氣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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