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玄冰冷刺骨的聲音,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風聲嗚咽,馬蹄聲急促如鼓點,車廂內(nèi)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忠叔寬厚的背影猛地一僵。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反駁。
因為他知道,葉玄說的是事實。
沉默。
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忠叔的聲音才再次從狂風中傳來,這一次,卻帶著一種卸下所有偽裝的疲憊與決絕。
“葉公子,你說得對?!?
他的聲音不再像之前那般沉穩(wěn)如山,而是多了一絲沙啞的坦然。
“不到一百步卒,對上三百精銳騎兵,確實是去送死?!?
“但,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忠叔猛地一拉韁繩,險之又險地避開路上一塊凸起的巖石,馬車劇烈顛簸,他的聲音卻穩(wěn)如磐石。
“騎兵的速度,我們跑不過。”
“官道一馬平川,無處可躲,被追上只是時間問題。”
“落鳳坡那片密林,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只要進了林子,騎兵的優(yōu)勢就會被無限削弱,小姐才有機會真正逃出去。”
話說到這里,他頓了頓,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所以,老奴想請葉公子一件事?!?
忠叔的語氣,帶上了一絲鄭重的托付。
“老奴會帶著那一百護衛(wèi),為小姐和公子爭取時間?!?
“接下來的路,就要拜托公子,照顧好我家小姐了?!?
這番話,不是商量,而是遺。
車廂內(nèi),蘇輕雪一直緊緊攥著的手,指節(jié)已然發(fā)白。
她猛地掀開車簾,清冷的風灌了進來,吹亂了她的發(fā)絲,也吹紅了她的眼眶。
“忠叔!”
她的聲音不再平穩(wěn),帶著一絲不易察的顫抖和掙扎。
“我不同意!”
“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我蘇輕雪,絕不獨活!”
忠叔終于回過頭。
那張平日里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臉上,此刻溝壑縱橫,寫滿了風霜與不舍,但他的眼神,卻亮得驚人。
那是一種燃燒生命的光。
他笑了。
“小姐,你說錯了?!?
“老爺將你托付給我,我的命,就是護你周全?!?
“只要小姐還活著,老奴就永遠不算死?!?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蘇輕雪,又看了一眼她身旁神情冷峻的葉玄,笑容里多了一絲欣慰。
“何況,老奴還想看著小姐嫁人,看著小小姐和小公子出生呢。”
“老奴,當然會活著回來?!?
這句承諾,輕飄飄的,卻又重如泰山。
蘇輕雪的眼淚,終于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還想說什么,卻被葉玄一把按住了肩膀。
葉玄的目光越過她,直視著忠叔那雙燃燒著決心的眼睛。
他什么都沒說。
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一個點頭,承載了所有的承諾與責任。
他會做到。
“駕——!”
忠叔最后看了一眼他守護了一生的小姐,而后猛地回頭,發(fā)出了一聲響徹云霄的怒喝!
他將全身的力氣都灌注到了手中的韁繩和馬鞭之上!
馬車如同一支離弦的箭,化作一道殘影,在三百黑甲騎兵合圍之前,一頭扎進了前方那片幽暗深邃的密林之中!
“轟??!”
馬車沖入林中的瞬間,忠叔整個人已經(jīng)從車轅上彈起。
他在半空中手起刀落,一道寒光閃過,套在馬匹身上的復(fù)雜車轅束縛應(yīng)聲而斷!
“接著!”
忠叔爆喝一聲,將手中的韁繩奮力拋向葉玄。
葉玄探手穩(wěn)穩(wěn)接住。
電光火石之間,他長臂一伸,攬住蘇輕雪柔軟的腰肢,一股巧勁發(fā)出,直接將她帶離了車廂。
下一刻,兩人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解脫束縛的頭馬背上。
“保重!”
葉玄留下兩個字,雙腿猛地一夾馬腹。
那匹通人性的駿馬發(fā)出一聲長嘶,載著兩人,頭也不回地朝著密林深處狂奔而去!
忠叔站在原地,并未立刻離開。
他看著那一騎絕塵而去的背影,直到它徹底消失在層層疊疊的樹影之后。
蘇輕雪伏在葉玄的背上,終是忍不住回頭望去。
風聲掠過耳畔,她只看到忠叔的背影,在林間的微光下,渺小,卻又像一座無法撼動的山。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信號筒,猛地拉開。
“咻——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