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架中賤賣的那些衣物同二樓的衣物沒法比。
楊氏在光澤柔滑的皮毛上撫過,觸之微涼,很快生暖,整個人想陷進(jìn)去。
若有這么一件斗篷,無論外面如何天寒地凍,也是不怕了,楊氏不是沒見過好東西的人。
“只怕不便宜呢?!?
戴纓笑著引楊氏坐下,讓歸雁上了熱茶。
“自然比下面的要貴些,不過……夫人若是喜歡,可以少些?!贝骼t說著,往屋子四周環(huán)顧,嘆了一息,“反正這鋪?zhàn)右惨P(guān)了,如今只想快些把手里的貨物出掉,賺不賺錢都不重要?!?
楊氏聽說后,問道:“有句話,不知當(dāng)問不當(dāng)問,又怕冒犯到女東家?!?
“夫人但講無妨?!?
“你這鋪?zhàn)由獠诲e,名號也響亮,怎的突然要閉店?”
長案的香爐升著細(xì)細(xì)的紫煙,筆直向上,散于空中,屋外空氣冷冽,屋里卻很溫暖。
戴纓從袖中抽出帕子,拭著眼角,輕嘆一聲。
“夫人不知,妾身本是平谷人士,家中世代行商,因得罪了當(dāng)?shù)睾缽?qiáng),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帶著家中所有積蓄上京,這間店吶……壓上了妾身所有的積蓄……”
“上京前想前,皇城腳下,自是風(fēng)清氣正,誰承想……”說到這里戴纓哽咽難。
“莫急,莫急,慢慢說來。”陳氏寬慰。
“生意原本做得好好的,前些時店里來了一伙人,在鋪?zhàn)永镉执蛴衷?,伙?jì)們上前阻攔,受了傷不說,還被下了牢獄,這生意能不能做下去倒還在其次,眼下,只想快些把幾個伙計(jì)撈出來?!?
“都是什么人,怎會無緣無故進(jìn)你店中打砸,難道就沒有王法?”
陳氏是個謹(jǐn)慎之人,這位女東家的話,她并不完全相信。
“妾身如何不是這樣說的,夫人知道那些人怎么說?”
“如何說?”
“那些人張口便是,他們就是王法?!?
戴纓一語畢,陳氏又問:“可有查過是什么人,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他們?”
“自然調(diào)查了,那些人是巡事所的白役,其中一人叫周虎,算是那些閑雜的頭,這些人同瑞錦軒的東家往來甚密。”
華四錦閉不閉店,陳氏并不關(guān)心,見這位女東家待她熱絡(luò),也就隨口一問,然而……
“瑞錦軒?”陳氏的語調(diào)有些怪。
“是呢,正是瑞錦軒,每日盈利頗豐,可謂是日進(jìn)金斗,也不知妾身這么個小店怎么就容不下?!?
戴纓又道,“一個白役倒沒什么,只是妾身聽說……瑞錦軒的東家是巡事所主事的親戚,有這樣一層關(guān)系,妾身哪里能得罪呢?!?
戴纓仿佛沒察覺到陳氏面上細(xì)微的變化,自顧自說道:“看我,說這些做什么,都是些扯皮的亂事,夫人還是看看這些狐裘斗篷,妾身不賺夫人的,只收個本錢。”
陳氏斂住心神,再次將目光放到一旁的斗篷上,只是這會兒的心境同剛才全不一樣。
“夫人若是喜歡,就這個數(shù)罷?!贝骼t豎起食指。
這纖纖的一根指,不是十兩,而是一百兩,一百兩是什么概念,一名低階官員的月俸是十貫,而普通匠人的日收才一百來文。
也就是說,一件名貴裘衣可抵中產(chǎn)家庭數(shù)年開銷。
陳氏是懂行的,心里五味雜陳,這份難不僅僅因?yàn)槠げ莞甙旱膬r(jià)格,還有另一層原因。
戴纓似是看出陳氏的局促,轉(zhuǎn)而微笑道:“夫人要不看看這件,這件料子雖薄了些,也是好貨,這件夫人若要,妾身仍按最低價(jià)給?!?
陳氏看向另一件深灰的銀鼠披肩,雖說毛質(zhì)不錯,比適才那件狐裘次了許多。
“這件價(jià)格幾許?”
“這件只需八十兩?!贝骼t語調(diào)輕松,“夫人皮膚白,人也貴氣,這件顏色更合適,樣式也……”
不待戴纓說完,陳氏起身,笑得有些勉強(qiáng):“突然想起家中有事,急著回去料理?!?
“夫人下次再來,妾身拿更好的貨請夫人上眼?!贝骼t說道。
陳氏臉上的笑快保持不住,應(yīng)了幾聲好,帶著丫鬟匆匆離開了。
待人走后,歸雁朝樓下的棚架看了一眼:“這回又搭進(jìn)去不少。”
“娘子我?guī)讜r做過賠本買賣,薄利多銷而已?!?
歸雁一想,這倒是,轉(zhuǎn)而又問:“怎么不干脆把這皮草送她,豈不更直接?!?
戴纓走到窗邊,推開窗,往下望著陳氏離開的身影。
“直接送她,未免太索然無味,讓她帶著不忿的遺憾走……更見妙處……”
歸雁不明:“怎見得更好?”
戴纓笑了笑,問了一句不相關(guān)的話:“適才你嗅到什么味沒有?”
歸雁搖了搖頭:“什么味?”
“酸……化不開的酸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