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崇雙手背在身后,手上拿著他父親給他捉的知了。
那知了早被他盤得半死不活,反正也不想要了,眼前這人想要看,他便拿出來,懟到她的臉上,讓她看清楚。
謝珍沒有防備,眼前突然襲來一物,細小的支節(jié)動著,像是爬到她的臉上,“吱——”的一聲在她耳邊響起。
當她意識到那是什么時,嘴巴先一步發(fā)出尖銳的叫喊:“啊——”頓時花容失色。
陸崇見了,反倒咯咯笑起來。
“崇兒,不得無禮”陸銘川輕斥道。
陸崇止住笑,走到戴纓身后。
陸婉兒趕緊扶住謝珍,責怪道:“呀!崇哥兒,你把珍兒姐姐的臉都嚇白了?!?
謝珍確實被嚇到了,一張臉白得回不過血色,眼珠黑得不正常。
戴纓也怕謝珍出事,她雖不喜謝珍,可在外人看來,她同她是表姊妹,不好太過冷漠。
“歸雁,快拿些水往她臉上拍拍?!?
歸雁應下,從牛角壺倒了水,濕了手,拍向謝珍的臉,就這么輕輕拍了一會兒,謝珍才緩過氣,散了的神重新凝聚,只是心里仍失衡地跳著。
“快扶她回去,請大夫來瞧瞧?!?
陸銘川指著身邊的仆從前去攙扶,謝家人在自家做客,且是自家小子惹出來的禍,于是也跟著去了。
等人都走后,戴纓將陸崇從身后拉出,蹲下身,同他平齊,問道:“怎么嚇她呢?”
陸崇低著頭,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把手里的知了拿出,丟在地上。
“我不喜歡她。”
戴纓好奇道:“不喜歡?這又是為何?”
謝珍先前并未同小陸崇有過接觸,今日這算是頭一回招呼。
“她撒謊!那晚她根本沒有尋我,我看見了,她就杵在那里,像塊木頭一樣,二姐和嬤嬤也沒找我,她們嚇傻了,一個勁兒地哭,只有姐姐來找我。”
當時陸崇窩在車里,不敢出來,卻把湖堤下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戴纓摸了摸他的頭,說道:“她說謊是她不對,可你嚇她,萬一她有個……”
戴纓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轉(zhuǎn)過話頭,一面拿手打扇,一面佯裝道:“咱們回院子,再不回,只怕我也要熱倒了?!?
陸崇重拾笑臉,拿起網(wǎng)兜,隨著戴纓往回行去,在攬月居玩到掌燈時分仍不愿走,還是他父親派人來接他,這才離去。
用罷晚飯后,戴纓讓下人們備水,沐洗畢,天色將晚,玄月已掛枝頭。
戴纓散著微濕的發(fā),走到書案后,鋪開一張空白的紙頁,研了磨,提起筆管,凝思半晌,遲遲不能下筆。
她欲給戴萬昌休書一封,說動他將店鋪開到京都,這是她想要的,卻不能在信上這么寫,需得用一種能讓他意動的說法。
若她通篇只說京都城的好處,戴萬昌這人猜忌心重,必不會依她之,只會適得其反。
她需把個中利弊分析出來,讓他知曉,而他在度量過后,覺著利大于弊,再做取舍,只有這樣,此事方能成。
戴纓把思緒重新整理,終于落筆:
自離平谷,久疏問候,然女兒于京都之中,未嘗一日不念及父親身體安康,近日思及一事,斟酌再三,或可為我戴家另辟新途,故修書一封,與父親細細商議。
京城乃天子腳下,商賈云集,其地繁華非平谷所能及,若在此設(shè)分號,其利有三:
其一,買賣易興,京都人口稠密,富戶眾多,利潤可增數(shù)倍。
其二,商機易得,京師官民混雜,消息流通極快,若能扎根于此,更易洞察朝政動向、市場風氣,甚至可承接官府采買之單。
其三,于京城立號,雖初時規(guī)模未必宏大,然可助我戴家聲名遠播。
然女兒亦不敢只報喜不報憂,京師雖好,卻非遍地黃金,其弊亦須深思:
成本高昂,投入甚巨,京都地價、人工皆極昂貴,初設(shè)分號恐需投入大量銀錢,且官商應酬、節(jié)禮打點等開銷亦不可省,若經(jīng)營不善,恐反損本金。
另,京都規(guī)矩繁復,易惹是非,稍有不慎便可能觸犯規(guī)章,或得罪權(quán)貴,需時刻謹慎,步步為營。
寫到這里,戴纓頓了頓,機巧地補了一句,此句正好對應上述:
姑母一家現(xiàn)于京都為官,昔年我戴家曾對其有恩,若遇難處,或可求一二照應。
戴纓將自己真正的目的隱于信尾,淺淺帶過,如此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