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事關(guān)官員人品聲望,關(guān)聯(lián)教坊司、蘭臺寺、順天府,已經(jīng)上達天聽,錦衣衛(wèi)已經(jīng)介入,豈是本官能說停就停的?”
王子騰是何等人物,他早就知道袁華會如此推搪,而且他也壓根沒想過能停住此事。
正如袁華所說,現(xiàn)在這件事兒已經(jīng)人人皆知,在沒有個結(jié)果的情況下,誰也沒有能力叫停。
他出現(xiàn)在這里,只是為了給袁華施壓,同時也是隱隱的向錦衣衛(wèi)表明,太上皇在關(guān)注此事,不要太過分了!
隨著打撈范圍的擴大,越來越多的女尸被撈了起來,有的酒壇上有記號,有的則沒有記號。
打撈工作整整進行了三天。白天打撈,晚上戒嚴。每一具打撈上來的尸體,錦衣衛(wèi)都會立刻登記造冊,確保不會被人偷偷帶走。
三天之后,一共打撈上來女尸五十五具,河底還有一些殘骸碎骨,時間太久,已經(jīng)難以組成人體,只能作罷。
此事震驚了整個京城,聽說連太上皇都連稱罪過,痛斥了戴權(quán),讓他立刻清查這幾年各家花船報到教坊司的死亡人口。
隨即各家花船的賬冊,也被教坊司統(tǒng)一收繳,一一詳細核對。一查之下,觸目驚心。
官妓的賬目好查對,因為死的官妓過去這些年加起來也不超過十個,那是下金蛋的鵝,輕易死不得的。
而且基本上死了官妓,也不需要沉河,只要賠錢給教坊司即可,除非死得太慘的,才報個跳河而死,掩人耳目。
而私妓就多了,哪一條花船上一年不報幾個跳河的?而且?guī)缀跛兴劳鍪й櫵郊?,報的死因都是跳河?
原因很簡單,如果你報病死,自盡這些,都得經(jīng)過順天府和教坊司的雙重查驗,才能把尸體運到義莊焚化。
可那些私妓基本都是被客人虐待而死的,傷痕累累,慘不忍睹。順天府和教坊司一定會揪住不放的。
雖然私妓的命歸花船所有,但順天府可以順藤摸瓜,宣揚此事,把一艘花船的名聲搞臭,讓官員不敢再涉足,否則就會被懷疑是變態(tài),壞了官聲。
若是這種壞名聲多了,教坊司也可能會為了自己的體面,收回這個花船的許可,這花船就只能關(guān)門大吉了。
沒錯,教坊司雖然業(yè)務(wù)上只負責官妓的批發(fā)零售,但實際上所有青樓花船的運營許可,都是出自教坊司之手。
所以每次死人,與其花大筆銀子去疏通順天府和教坊司,遠不如報一個想不開,跳河了來得舒服。
私妓忽然有一天抑郁了,趁人不備跳河自盡,這不是很正常嗎?尸體?在河底啊,也不知道哪個位置。
多省事。順天府不會為了個妓女去撈尸體,教坊司也無法證明啥,大家都落得干凈省心。
可這一次,所有的花船都倒霉了。因為他們報的都是跳河自盡,可撈上來的尸體,卻都是綁著五個酒壇子的。
花船媽媽再怎么無恥,也說不出這些人自盡之前,先給自己綁上五個裝滿砂石的酒壇子,然后跳河的話來。
而且她們也實在沒法讓人示范,一個人是如何做到,只靠自己就能把五個攤子綁在四肢和腰上的。
最關(guān)鍵的是,她都要跳河自殺了,還干嘛費這個事???是怕自己水性太好,半死的時候游上岸去嗎?
此時在宮里,康元帝兩腳帶風地走進太上皇的大明宮,看見青煙裊裊中,太上皇正在閉目念經(jīng),是《往生凈土神咒》。
戴權(quán)跪在一邊,作為太上皇的心腹,他現(xiàn)在其實已經(jīng)很少需要跪著回話了,但現(xiàn)在太上皇顯然沒有讓他起來的意思。
康元帝給太上皇行禮后,坐在太上皇旁邊的椅子上,手里攥著一封密折,默然不語。
過了一會兒,太上皇才睜開眼睛,沖康元帝微微一笑:“賈雨村和王子勝的事兒,我聽說了。
運河里撈出那么多女尸,我也聽說了。王子勝,只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連門都不敢出了吧,怕那些花船東家打死他?!?
康元帝心情興奮,斗志高昂,說話聲音也格外透亮:“太上皇,京城之地,天子腳下,運河撈尸,駭人聽聞啊!
若不是賈雨村當了巡城御史,只怕這些事兒,太上皇和朕都還要被他們蒙在鼓里,任他們傷天害理??!”
太上皇嘆了口氣:“青樓勾欄,教坊司管得還是不錯的。只是這河上花船,確實成了法外之地。
人命至重,雖說是手握死契,可操人生死,卻也不該如此暴虐。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賈雨村為求脫罪,反而揭開花船之惡,也算是歪打正著。不過聽說李長山之女的尸體并未撈出來。
所以賈雨村究竟是去花船上查案,還是去花船上找仇人之女報仇的,似乎還不好下定論啊?!?
康元帝將手中密折呈給康元帝:“太上皇有所不知,早在上花船前一日,賈雨村就已經(jīng)給朕進了密折。
他說夜夢入懷,仙師告訴他即為巡城御史,當為君解厄。運河乃京城龍脈,可其中冤魂無數(shù),怨氣沖天。
若不能化解冤孽,大白天下,龍脈氣運不斷流失,則內(nèi)患必生,外患必至,故而他奏請上花船查案!”
太上皇拿著密折,仔細觀看。密折這東西,是皇帝給心腹近臣的一個匣子,這匣子的鑰匙只有皇帝才有。
匣子上有一個很細的縫兒,臣子寫完密折后,從縫里塞進去,再想拿出來,若無鑰匙,除非砸碎盒子。
賈雨村三天前呈交密匣之事,是瞞不住太上皇的,不過密匣中寫了什么,他確實是不知道。
此時看見密折,才知道賈雨村心思深遠,不打無把握之仗。有了這封密折,等于預(yù)留了退路。
別說如今王子勝沒能捉奸在床,就是真的捉住了,康元帝也未必會因此就怪罪賈雨村,估計還會覺得賈雨村是為公而嫖,勞苦功高呢。
太上皇合起密折,忽然笑道:“皇帝就沒想過,賈雨村這一手其實是左右逢源嗎?
也許他確實想去花船上找李長山之女報仇,但又擔心萬一被人發(fā)覺,會惹你發(fā)怒,所以提前打下伏筆?”
康元帝微微一笑:“太上皇所慮甚是,朕也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不過如今已經(jīng)證明是多慮了。”
太上皇一愣,看著康元帝:“難道賈雨村找到了能證明他確實沒有嫖宿行為的證據(jù)嗎?”
康元帝點點頭,志得意滿:“太上皇,就在剛才,順天府已經(jīng)找到李思璇了!”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