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唯唯諾諾,一點原始股東的氣勢都沒有,因為他知道,賈雨村是對的。
他們從張家灣來到京城,還沒領(lǐng)教到京城的厲害,可賈雨村卻早已經(jīng)和這個世道交過幾次手了。
賈雨村把家安在北鎮(zhèn)撫司對面,就是擔心有人狗急跳墻黑了家里人。他自己有功夫在身能自保,其他人卻不行。
就算在別人眼里,對付幾個下人沒什么用,搞不好還會打草驚蛇,但家畢竟是最后的堡壘。
這么輕易地引狼入室,萬一人家給你水缸、鍋灶里下點藥怎么辦?自己雖然懂醫(yī),也不能天天防著吧。
二罵忘娘做菜難吃,根本就不像個女人,因為他就沒吃過這么難吃的飯菜!
“你是不是女人啊,老張這么個糙漢子,在船上缺鹽少醬地做條魚,都比你這做得好吃!
你的手除了會繡手絹還會干什么?還想回花船上當繡娘?你以后帶著女兒過日子,就給她吃這個?”
忘娘的臉漲得通紅,眼圈里卻沒有眼淚,嘴角竟然還有幾分笑意,壓根就沒生氣。
她和老張一樣,知道賈雨村罵得雖兇,卻是真真切切地為她好,也證明賈雨村壓根兒不是為了美色救她。
“老爺,我正學著呢,你先忍一忍。我確實從小到大就沒做過飯,除了刺繡,別的都不會?!?
賈雨村瞇起眼睛:“你又不是揚州瘦馬,從小就沒學過做飯……不會是官宦人家出身吧?”
忘娘的本來通紅的臉刷地一下白了,手足無措地后退了一步,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
“不,不不,我……我是農(nóng)家出身,是因為很小就會刺繡,家里人就讓我學刺繡賺錢,不讓我做飯做菜?!?
賈雨村忽然問道:“你的口音,也是淮揚姑蘇一帶的,你家究竟在哪里?”
忘娘垂著頭,緊張地思索半天,才小聲道:“我……我就是姑蘇鄉(xiāng)下的人?!?
賈雨村想了想,忽然問了一個讓忘娘再次臉紅的問題:“你家那里,碼頭上也有花船嗎?”
忘娘不知所措,不知道賈雨村為什么忽然就從飯菜難吃,追究到花船的問題上來了。
“有……有的,災年時有很多人家會把女兒賣到花船上去……”
賈雨村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你女兒之前是養(yǎng)在哪里的?是怎么落到王子勝手里的?”
忘娘臉色又一次從紅變白:“之前,是養(yǎng)在姑蘇鄉(xiāng)下的。我……家里遭難,把女兒托付親戚。
我逃到京城的,無處可去,才到花船上當繡娘的。想不到王子勝為了逼我……竟然找到了我女兒?!?
見母親一副緊張害怕的樣子,小女娃兒以為老爺一直是因為飯菜難吃在責難母親。
她勇敢的往前走了兩步,抓起筷子來,把桌上幾道菜一樣夾了一口。
苦辣酸咸,四味俱全。小女娃兒咧著嘴,差點哭出來了,但仍抬頭沖母親笑著點頭。
“娘,好吃呢!”
忘娘被罵了半天都沒掉的眼淚,一下就滾下來了,抱著小女娃兒無聲地哭了。
賈雨村苦笑著看著桌子另一頭兒的瞎老太太,一聲不吭,一碗菜拌飯已經(jīng)見底兒了,顯然也是在聲援忘娘。
他嘆了口氣,拿起筷子準備挑戰(zhàn)一下自己的極限,忽然聞到一股香味兒,異常的香。
賈雨村一下子站了起來,警惕地看著廚房的方向。廚房離正屋有段距離,但視線上并無阻礙。
廚房里有火光,老張也愣住了:“忘娘做完飯,我還檢查過一遍爐灶呢,都滅火封嚴了啊?!?
然后老張后知后覺的跑到院子里,拎起劈柴的斧子,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廚房,在門口狐假虎威的喊起來。
“什么人,趕緊出來,這旁邊就是北鎮(zhèn)撫司!還有,我家老爺很厲害的,你不知道的話,我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