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有心事?”戴纓問道。
歸雁一抬眼,見自家娘子正看著她,搖了搖頭,扯出笑來:“沒什么,沒什么。”
正說著,院子里響來一串雜亂的腳步,戴纓向窗外看去,這一看,整個人定在那里,身上的血瞬間凝住,臉上血色盡褪,慘白一片。
歸雁覺著奇怪,正欲抬頭,然而,不及她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已滾在地上。
轉(zhuǎn)頭去看,就見四五個膀粗腰圓的婆子將自家娘子從榻上拖拽,一路拖拽到院中。
院中的下人們見了,想要上前阻攔,卻被一道嬌聲喝止。
“我看今兒誰出這個頭!”
眾人看去,說話之人正是大姐兒,陸婉兒。
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哪敢同主人對上,何況還是這位,一時間想上前也不敢了。
戴纓腳上未穿鞋,身上也只著了一件薄夾襖,在幾個婆子的拖拽中,烏發(fā)半散,垂在身后,臉在地上擦破了一塊。
那種無能為力,像畜生一樣任人宰割的恐懼再次襲滿她的全身。
陸婉兒很得意戴纓眼中下意識流露的懼怕,她終于發(fā)現(xiàn),根本無須同戴纓斗智斗勇,她同她說話都是施舍,不如直接拖出來毒打一頓,或是拉出去賣了,這樣更省事。
當(dāng)然了,事后少不了父親和祖母的責(zé)怪,這沒什么,她受得住。
一想到謝郎賦閑在家,她同謝家的親事也幾欲作廢,皆因戴纓在父親耳邊挑唆,她不過就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妾,既是妾,便是奴。
就算她現(xiàn)在將她打殺了,誰能說個不是?
人在面對最深層的恐懼時,身體下意識的反應(yīng)凌駕于所有的思考。
在戴纓看到陸婉兒帶著四五個粗壯婆子進(jìn)到院中,轟的一聲,周圍一黑。
她像個看客立在一邊,看著榻上的女子被婆子們用力揪拽頭發(fā),頭皮撕緊的一瞬,頭往后仰,她們撬開她的嘴,把一碗黑糊的湯,往她口鼻灌。
她護(hù)著圓滾滾的肚子,雙腿踢騰。
當(dāng)她回轉(zhuǎn)過來,人已被拖拽到院中,此刻的陸婉兒同前一世的影重合起來。
怕嗎?怕啊!可是……恨更多!這一股恨意很快沖涌上頭,流遍全身。
戴纓慢慢站起,將護(hù)在自己身前的歸雁拉開,不慌不忙地彈了彈身上的灰,然后看向一方居的下人們,高聲道:“我是這院里的半個主子,你們不敢得罪她……”
說著,揚手指向?qū)γ娴年懲駜?,同一時,陸婉兒挑釁地?fù)P起下巴,嘴角帶起譏諷,然而戴纓下一句卻道。
“她是主,你們不敢攔,那幾個老咬蟲可不是主,若你們眼里還有我這個人,便速速上前將那幾個老貨給降伏!”
一方居的下人們相互看了眼,爺對這位戴姨娘的態(tài)度,他們看在眼里,做下人的嘛,最重要的是隨份從時,當(dāng)下呼啦涌上,同幾個粗壯婆子拉扯扭打起來。
陸婉兒受了大驚,全然反應(yīng)不過來,就在她怔愕間,戴纓三兩步撲向她,兩眼迸出烈火般的恨,把她壓倒在地,抄手就是兩巴掌。
這是陸婉兒自出生以來,頭一次被人扇耳刮,臉是麻的,耳朵是嗡的,腦子是木的,眼睛更是呆的。
等她回過神來,“啊——”的一聲尖叫,這一叫,怒到了絕頂,當(dāng)下什么高貴的身份全撇一邊,同戴纓對干起來。
兩人你揪采我的頭發(fā),我拉扯你的臉,絞在一起,全沒一點人樣。
這二人都帶了仇憤,但陸婉兒的終是比戴纓的兩世恨怒遜色一籌。
戴纓一個翻身,把陸婉兒臉朝地的壓持,再將她的頭捺在地面,忙亂中抽出手,脫下自己的襪子,迅速塞到陸婉兒的嘴里。
你叫我喝藥,你叫我喝藥,那就嘗嘗我襪子的滋味。
陸婉兒不知嘴里塞得什么,氣得把手往后招,又要扯戴纓的頭發(fā),戴纓把臉后仰,避開她揮打的胳膊。
正在這時,一道怒喝響起。
“你們在做什么!”
熱鬧的一方居,在這句不高不低的聲音中遽然安靜下來。
陸銘章一雙眼沉壓壓的,目光往院中一掃,最后定在地上的兩人,衣衫散亂,頭發(fā)蓬堆,就像為一張餅搶食的兩個乞兒。
長安立在家主身后,乍一眼,還以為走錯了地方。
今日,阿郎休沐,沒去宮里,天亮后去了前院的書房,就在剛才,七月急急走來,說婉姐兒帶人去了一方居,怕出事,讓他告知于阿郎。
然而等他們到時……只怕連阿郎自己都沒料到會是眼前這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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