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了搖頭:
“說錯話了,我接任萬安縣不久,辦過一樁鬼頭村的案子,少春也出身這村莊,村里共計有126口人?!?
武少春的表情從傷感到驚悚、駭然之間轉(zhuǎn)換,他瞪大了眼:
“大人,確實是——”
這樣一說,巧合便過于多了。
余靈珠雖說記不得這里具體叫什么名字,也不記得有沒有村莊,記憶變得混淆又似是而非,但她聽到幾樁巧合,也開始變得警惕。
“就像我剛剛說的,我們將村子屠得一干二凈,無論是人是鬼也一概不會放過?!?
她話音一落,許馭仰頭看向趙福生:
“福生,不如我預(yù)算一下?!?
“先不急?!?
趙福生搖頭,卻看到小孩急切的樣子,知道這小孩急于想要在自己面前多加表現(xiàn),便伸手摸了下她腦袋:
“鬼的力量雖好,可也只是助力。百里祠究竟是真是假,咱們面對的是人是鬼,總會遇到端倪,不到萬不得已,沒必要問鬼神?!?
更何況這乾坤筆在趙福生看來更像是一種詭異的詛咒——在此時這樣情況未明的時候,如果再添一筆詛咒,就是來給眾人添亂子。
不過小孩立功心切,她換了比較溫和的說法,哄得小孩心下一松,臉上露出天真的神色:
“好,你要是想知道未來的結(jié)果,我馬上用乾坤筆寫?!?
趙福生笑了一聲:
“好?!?
她與許馭的互動看得余靈珠表情怪異:這都什么時候了,她怎么還笑得出來呢?
眾人正各懷心思之際,很快先前踏水離開的令使拉了個人一路小跑回來了。
那跟在他身后的是個身材壯碩的漢子。
這壯漢一現(xiàn),眾人便相互對視了一眼,眼里露出警惕。
此時百姓生活艱難,許多人面黃肌瘦,經(jīng)常以樹皮草根、雜菜湯充饑,瘦得只剩骨頭架子,這人卻身材壯碩,顯然生活條件不錯。
那人雙手抓了一張破舊的席子罩在頭頂,一路跟著令使小跑過來,直至快靠近馬車前時,兩人才緩緩?fù)O铝四_步。
二人俱都收斂了手腳,輕手輕腳走近,臉上露出懾懾之色。
“大人,這就是百里祠的宗族長,武、武家兵?!蹦橇钍够卦挕?
眾人目光隨即落到了武家兵身上。
趙福生沖他招手:
“你上前來,我們仔細(xì)看看?!?
武家兵滿臉掩飾不住的惶恐,聞挪動著僵硬的腳步上前,走至馬車前時,便膝蓋一軟,‘撲通’一聲下跪:
“不知是哪家的大人?”
他哆哆嗦嗦:
“先前只說是商隊鏢行,沒說是大人啊——”
趙福生沒回他這話,只是道:
“你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武家兵聽聞這話,抬起了頭來。
他年約三十,還頗年輕,長了一張國字臉,可眉眼間卻透露出一種讓人不大舒服的奸滑之意——趙福生再一細(xì)看,覺得應(yīng)該是跟他眼距過近,眼珠咕嚕轉(zhuǎn)動間間給人一種不真誠的感覺。
偏偏他表現(xiàn)出來的身體姿態(tài)較為老實,這就形成了一種反差,讓人不大舒適。
雖說不該以貌取人,但趙福生仍心生戒備。
“聽說此地名叫鷹嘴崖?”
她說完這話,一個久遠(yuǎn)的記憶從她腦海的一角突然浮現(xiàn)了出來:鷹嘴崖這個地名好似在哪里聽過似的。
這又屬于另一種巧合,趙福生將這一點(diǎn)牢記在心里。
“是的,大人?!蔽浼冶c(diǎn)頭。
他喊‘大人’時的表情也頗奇怪。
尋常人恐懼時,手抖、腳抖,舌頭也不大聽使喚,可他表現(xiàn)得怕歸怕,但語氣順暢,說話中帶著一種強(qiáng)作出來的顫音。
“你們村叫百里祠?”趙福生又問。
武家兵再度點(diǎn)頭:
“是。”
他仿佛已經(jīng)猜到了趙福生接下來要說的問題,主動道:
“我們村共126戶人家,村里連帶著去年剛出生的嬰孩兒,如今共有719人?!?
趙福生愣了一下,接著再次笑問:
“我聽說你們村在辦喪事?我們深夜借道,打算進(jìn)武清郡,聽苗有功說,前方鷹嘴崖有泥石流,將我們進(jìn)武清郡的路堵住了,無法前行?”
“對?!蔽浼冶鄲赖溃?
“突下暴雨,真是麻煩,擋了大人們?nèi)ヂ贰!?
他解釋:
“大人,那鷹嘴崖形似鷹嘴,下方僅有一條數(shù)尺來寬的羊腸小道,”他張開雙臂,比了個手勢:
“最窄的地方馬車堪堪能走?!?
“鷹嘴崖后是深山,葬了不少老墳,平日興許是疏于加固,今夜這場大雨簡直十年一遇,一下、一沖,便將流石沖垮了?!?
說到此處,他臉上露出苦惱的神情:
“我們村里有洞葬的習(xí)俗,這一場大雨導(dǎo)致的泥石流,怕是不知會沖出多少尸骸呢,明日一早,恐怕除了開路,還得檢驗祖宗們尸身,這還不知道分不分得清是哪家人,唉,真是作孽?!?
他這樣一嘆,不用趙福生提醒,余靈珠等人也察覺出了不對勁兒。
這武家兵談吐之間不像是荒村山民,像是頗有些見識。
余靈珠試探著問:
“你不是本地人?”
“是?!蔽浼冶⒓词掌鹩矓D出來的愁眉苦臉,回了一聲。
“那你平日不在村中居???”劉義真也跟著問了一句。
武家兵就笑道:
“大人們這話是哪兒說的呢?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們這樣的莊稼戶,不靠這一畝三分地,又能去哪里?”
他說道:
“更何總我武家長子向來擔(dān)任百里祠村長,除了這里,哪兒都不能去?!?
說完,又肯定的說了一句:
“我這一生,從出生到現(xiàn)在,沒有離開過百里祠。”
這就怪哉!
武家兵看著可不像是一座封閉山村沒甚見識的村長,他甚至在面對趙福生等人時侃侃而談,仿佛比苗有功兩個鎮(zhèn)魔司的令使還要鎮(zhèn)定。
人的眼神可無法騙人。
“大人——”
武少春總覺得不對勁兒,他正欲說話,趙福生投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百里祠今夜出了什么事?我們前去打頭陣探路的人說,好像在辦喪事?什么人死了?鬧這么大動靜?”趙福生提出數(shù)個疑問。
武家兵就道:
“大人,我們村里竇三嫂子去世了。”
不等趙福生發(fā)問,他又道:
“她情況特殊,村里人瞧著她可憐,便幫著她辦辦喪事,這不趕巧,沖撞了大人們。”
“這竇三嫂子是何人?”趙福生故意露出感興趣的神情,問了一聲。
她話音一落,余靈珠便有些詫異,眼神怪異的看了看她,但最終并沒有出聲。
武家兵露出欲又止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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