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想馭鬼,那是何其艱難?與其等待這種天賜良機,不如他挺身而出!
“死了這么多人,涉及灌江縣的鬼案、涉及鎮(zhèn)魔司,我羅叔知法犯法,案件是由義真的爺審理的?!?
這樁案子幾乎沒有懸念。
人證、物證俱在,甚至羅剎自己都沒想過脫逃,而是直接認(rèn)罪。
最終他被判斬首。
“他死前與我爹見了一面。”
兄弟二人見面時,沉默良久。
一個默默垂淚,一個則早就看淡生死。
“我羅叔說:大漢朝沒有天理,那他就要找到天理!”
人有人間道,有刑獄之法懲處;有衙差抓捕、有三堂審案;
而為什么鬼殺了人,卻無鬼差揖兇?
為什么人間鬼禍橫行,憑什么鬼要凌駕于眾生之上?
羅剎隔著監(jiān)獄的柵欄,對著張傳世的爹說:
“我不服!”
到了這樣的地步,他已經(jīng)看淡生死,直道:我愿死后化身鬼差,揖殺惡鬼,清掃鬼道,將這不平衡打破!
見兄弟垂淚痛苦,羅剎安慰他,只道人都要死,他只是先行一步。
“……”
張傳世也跟著沉默了片刻,最終道:
“他怕這樁事情牽連我爹,又怕我爹為救他心切做出傻事,因此行刑前請托了我爹兩件事?!?
一件是他羅家已經(jīng)絕后,將來每年初一十五,祭祀他父親的墳。
二是待他被斬首后,尋回他的首級,使他尸首齊全。
……
“這就是無頭鬼案的始末?!?
張傳世說完后,眾人內(nèi)心深受震懾。
眾生皆苦!
在這民不聊生的時代下,縱使是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可怖厲鬼仍有獨屬于他們自己的人生與故事。
這蕓蕓眾生組成了這特殊的世道,形成解不開、斬不斷的亂結(jié),將這個世道拖入深淵中。
趙福生也說不清這些鬼禍的根源究竟是誰了。
若是層層追責(zé),上陽郡許多鬼禍的源頭是臧雄山,而再順著臧雄山的源頭往上查,則又直指灌江縣的鎮(zhèn)魔司、縣府官員是元兇。
可這些人之所以濫用權(quán)勢,制造冤假錯案,又因為鎮(zhèn)魔司法令緣故。
“唉——”
趙福生長嘆了一聲。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嘆得很大聲了,但嘆完之后,卻發(fā)現(xiàn)另一個人的嘆息聲更大。
劉義真也在嘆息:
“看樣子,我爺當(dāng)年是卷進了禍?zhǔn)轮小!?
這樁禍?zhǔn)绿硬坏?,躲不脫?
趙福生也不知該說什么。
孟婆猶豫了片刻,冷冷看著張傳世:
“你還沒有提到,臧雄山馭使的鬼呢?!?
張傳世渾身一抖。
他緊緊的閉上了雙眼,苦楚與悲悶夾雜在他眼角的皺褶間。
“羅叔出事后,我爹試圖為他奔走,我三叔也性情大變?!?
臧雄山認(rèn)為世道不公。
羅剎殺的只是該殺的人,為什么好人冤死了,壞人仍可以逍遙法外,偏偏好人替天行道后,卻要被判處死刑呢?
“他日漸陰沉,有一天,另一個‘他’從我三叔陰影下走出?!?
那時的張傳世還年幼,看到兩個三叔時,已經(jīng)被嚇得不知所措。
臧雄山自己都不清楚他何時馭了鬼。
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悲劇已經(jīng)釀成了。
厲鬼不知情感為何物,只知殺戮。
鬼沒有自己本來的面目,化為鬼尸現(xiàn)世時,與臧雄山一模一樣的長相。
慘案發(fā)生時,張傳世的妹妹先被厲鬼抓住。
“我娘為了救她,奮不顧身沖向厲鬼。”
他的表情麻木:
“大人,我說不清楚是為什么,我也不知道,興許是她害怕我爹不識三叔真面目,到時受鬼蠱惑,也會為鬼所害,所以我娘沖向鬼時,是瞬間被鬼殺死的。”
厲鬼的手穿透了張傳世娘的肚腹,撕裂了她的內(nèi)臟,捏碎了她的心臟。
可是他娘卻并沒有被徹底的殺死。
興許是臨死前想要保護兒女的念頭形成了唯一的執(zhí)念,她在被鬼殺死的片刻,立即便厲鬼復(fù)蘇。
帶血的秀美人皮將化為臧雄山長相的厲鬼吞噬其中。
可惜悲劇不會止于此,鬼母一旦復(fù)蘇,第一反應(yīng)是將女兒抱住。
……
張傳世提起臧雄山的生平時,曾為他不平、為他憐憫,可再重演自身的真相時,卻又顯得過份的平靜與冷漠。
上陽郡鬼禍真相以一種措不及防的方式被揭穿在眾人的面前。
誰都沒想到,這個外表猥瑣的張傳世,背后竟會有這樣的身世。
孟婆陰冷的神色一下僵住。
“我命大,我三叔在我娘、我妹妹出事時,便清醒過來?!?
大錯已經(jīng)鑄成,血案已經(jīng)發(fā)生。
當(dāng)張傳世的父親回來時,面臨妻女之死,且死于臧雄山之手并不能接受。
兄弟倆反目而仇。
“我爹恨我懦弱無比,為什么我娘、我妹妹死了,而我卻能活著?”張傳世強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罵我是孬種!說我此生不配再做他的兒子,這一輩子不要再叫他一聲爹了。”
“他以前性情爽朗,事發(fā)后整個人也變了。”
臧雄山馭鬼,從此風(fēng)光無限,被鎮(zhèn)魔司迎入大門。
而張傳世的父親則在之后無頭鬼案發(fā)生后,帶著兒子遠走高飛,離開了帝京。
“他以前認(rèn)為人定勝天,后來便覺得世道不公,有些事需要他自己去動手撥亂反正——”
趙福生有感而發(fā):
“這超強事業(yè)心真用錯地方了——”
“……”
張傳世本來很悲傷,被她這樣一嘆,險些崩不住笑出來了。
他忍了片刻,最后還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之下,隱忍的淚水終于順著他眼角往下流:
“我們在外頭游蕩了一段時間,最后在萬安縣暫時落腳?!?
他說到這里,范無救抓了抓腦袋:
“老張,你這樣說著,你跟你爹像是相依為命呢,可你在萬安縣不是除了紙人張之外,沒有其他的親戚了嗎?”
張傳世的表情如破釜沉舟,點了點頭:
“對!”
“那你爹是誰?”范無救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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