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頭兒陰暗,開始猜測這些刁民是不是想要殺人滅口,后面見他們口口聲聲指著自己罵‘淫婦’,便哭笑不得,知道其中出了誤會。
本以為這個誤會很好解開——畢竟莊四娘子是女人,他是個男人,還是個半百老頭兒,只要眼不瞎的人,都看得出來綁錯了人。
哪知這些村民像是中了邪,壓根兒不聽他解釋,將他捆了起來扭送到蒯五家門前,還將他衣裳剝了塞進(jìn)豬籠里。
直到后來遇到趙福生,才知道自己陷入了鬼夢輪回。
“我當(dāng)時聽大人一說,明白那些刁民都是鬼,把我可嚇壞了?!?
入水之后,張傳世直往下沉,水底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細(xì)黑的絲發(fā)將他捆纏住,將他拽往河底。
張傳世說到這里,語氣頓了片刻。
范無救與武少春二人聽得膽顫心驚,替他捏了把冷汗,他則是偷偷去看趙福生,卻見趙福生笑而不語,那目光仿佛看透了他心底深處。
“后來呢?”
范無救追問。
“后來,后來我以為必死無疑時,水里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黑船,將我罩住了?!?
張傳世垂頭喪氣的道。
“你果然綁定鬼船了?!壁w福生對這樣的結(jié)果并不意外,她說完這話,張傳世并沒有反駁。
“當(dāng)時周圍全是黑發(fā),死人也多,我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逃生,便點亮了一根鬼燭引路,劃著船往上走,最后怎么走到那口井的方向,我也不知道……”
說完,張傳世偷偷看了一眼趙福生。
趙福生就笑:
“興許是有人給你指路?!?
她看似隨口一說,但卻令張傳世的臉色有瞬間的不自在。
范無救頭腦簡單,聽聞這話,便下意識的反問:
“誰?誰給老張指路了?”
“紙人張?!?
趙福生答道。
她這樣一講,范無救頓時恍然大悟:
“對!紙人張怎么會出現(xiàn)在蒯氏宗祠,還藏在那口井中?”
“不清楚這個人來此的目的?!?
趙福生說話時,眼睛看了張傳世一眼:
“不過這個人很危險,他身上有一件大兇之物,而且他好像還能吞吃厲鬼——”
她想到了當(dāng)時厲鬼大戰(zhàn),紙人張那浮腫的破損紙皮腦袋內(nèi)隱藏的頭顱撕咬莊四娘子鬼身的那一幕,當(dāng)時她性命攸關(guān),來不及多想,此時想起這一細(xì)節(jié),不由不寒而栗。
“吞吃厲鬼?”范無救、武少春二人聽聞這話嚇了一跳,趙福生點了點頭。
張傳世的神情怔忡。
這老頭兒一向不太正經(jīng),時而嬉笑怒罵,時而疲懶精明,這會兒的他聽到了‘紙人張’,卻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老張——”
趙福生喊了他一聲,他似是出了神,沒有聽到。
“老張?!?
趙福生又喊了他一句,他仍不答應(yīng)。
范無救可不慣他,提腿用力踢張傳世大腿,同時大喝:
“老張,大人叫你!”
他出手沒個收斂,險些將張傳世一腳踹進(jìn)水里。
張傳世身體一歪,危急時刻立即以槳穩(wěn)住身形,歪坐回小船上。
船身劇烈晃蕩,趙福生、武少春二人忙不迭的抓緊船弦穩(wěn)住身體。
“小范,你這個龜兒子!”
張傳世一回過神來,意識到范無救踢他,立即新仇舊恨涌上心頭,要跟范無救算賬。
范無救笑嘻嘻的:
“老張,你想什么呢?大人叫你好幾聲了,你都在出神。”
他看似大大咧咧,但見張傳世掄槳要來找他,連忙催身躲閃,同時嘴里亂喊:
“你一來蒯良村紙人張就來了,你倆是不是早就有勾結(jié)了?你這個鎮(zhèn)魔司的叛逆!”
“你胡說!”
張傳世聞大恨。
范無救不像他哥哥那么精明,一張嘴似是沒個把門,張嘴亂說。
他這樣精明怕死的人遇到這樣的愣頭青也大感頭疼,望著趙福生就道:
“大人你可要替我作主,我——”他正要說話,卻見趙福生好整以暇盯著他看。
她的目光幽深,好似能看穿他的內(nèi)心。
張傳世打了個寒顫,躊躇半晌:
“我進(jìn)村時,確實感應(yīng)到他的存在,但我沒有——”
“感應(yīng)到他的存在?”范無救問了一聲。
張傳世強(qiáng)忍想將他打死的沖動,正要說話,趙福生卻道:
“長順提的銅燈中的燈油,帶著鬼燈的氣息?!?
他聞點了點頭。
此時天色越發(fā)亮了,河水順流而下,小船不需要劃槳,也在緩緩?fù)f家村的方向靠去。
張傳世索性放下槳,坐回船中,一面揉著被范無救踢疼的大腿,一面恨恨瞪他,同時說道:
“我聞到了鬼燈氣息,猜到了他可能在村子里,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相信你?!壁w福生痛快的點頭。
她的態(tài)度令張傳世有些訝異,她意味深長的看了張傳世一眼:
“你們畢竟只是遠(yuǎn)房的叔侄,不太親近?!?
張傳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理陰暗的緣故,總覺得趙福生像是話中有話。
他不知道該怎么接這句話,只得陪笑點頭。
范無救此時插嘴:
“那也是,老張就是紙人張的一條走狗而已?!?
“……”
張傳世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打他還是感謝這二愣子替自己澄清,總而之趙福生沒有再繼續(xù)追問這個問題。
水流‘嘩嘩’的響,船平穩(wěn)前行。
沉默了片刻后,趙福生突然問:
“老張,你馭使了鬼船之后,可有什么不適應(yīng)?”
她轉(zhuǎn)移了話題,便證明她暫時揭過了關(guān)于‘紙人張’的問題。
張傳世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氣。
趙福生在他心中很是神秘莫測,她馭鬼重生之后,整個人性情大變,很難捉摸,許多事情她心中有數(shù),有時精明過人,態(tài)度強(qiáng)勢得有些咄咄逼人;有時卻又似是極為貼心,知道別人哪些話不想說,便恰到好處的點到而止。
他心亂如麻,此時也不愿意多想,只答道:
“目前只感覺掌握船只越發(fā)得心應(yīng)手,與鬼船的聯(lián)系在緊密,除此之外,沒有什么怪異之處?!?
趙福生點了點頭:
“畢竟是大兇之物,你以后也要小心謹(jǐn)慎使用這些東西的力量,不過有門神烙印在,總能彼此克制,至于將來——”
她頓了頓,正在心中組織著語,張傳世卻笑了笑:
“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zhǔn),就像小范說的,這個世道,誰能保證活得到哪天呢?”
這老頭兒向來貪生怕死,卻沒想到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倒令趙福生訝然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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