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膩溫?zé)岬纳碥|在他懷里軟倒，身子往下滑，他卻不嫌棄地一只手將她攔腰抱住，而沈璃帶血的右手自他臉頰旁落下時也被他輕輕抓住，手掌一轉(zhuǎn)，指尖按在她的脈搏之上，白衣人眉頭一皺：“營地在何處？”尚北將軍疾步而來，本想沈璃待嫁之身被一個陌生男子抱在懷里不合禮數(shù)，欲將沈璃要回，但見這男子一身仙氣四溢，想來應(yīng)當(dāng)是天界派來的使者，便也沒急著將沈璃帶回去，只是仙界……只派了一人下來？“閣下是？”“天外天，止水閣，行止神君。”魔界的人對天外天不熟，也不知道什么止水閣，但天上天下叫“行止”的神仙約莫只有上古神那一個，給沈璃賜婚的神……尚北將軍面容一肅，若是他的話，當(dāng)真只要一人便可?！罢f來抱歉，太久未曾下界，我一時迷了路，這才來晚了?！鄙斜睂④娨荒膊缓弥肛?zé)什么，回頭下令道：“清戰(zhàn)場，扶傷病者回營！”他快一步走到行止身邊，伸手道：“不敢勞煩神君，王爺由我來扶著吧?！薄安弧！毙兄股硇我晦D(zhuǎn)，躲過尚北將軍伸來的手，“我抱著不礙事。而且，是她自己跑過來的?！绷T，他也不理尚北將軍，自顧自地往前走了幾步，倏然一轉(zhuǎn)頭：“對了，營地在哪兒？”尚北將軍默然，天外天行止君這脾氣……還真是……有特色。陽光隨著搖擺的綠葉晃動，風(fēng)微涼，藥草香，她慢慢坐起身子，看見青衣白裳的男子躺在搖椅上，慢悠悠地晃蕩?！爸ㄑ街ㄑ健钡穆曇?，訴說著時光的寧靜安詳。搖椅慢慢停下，男子轉(zhuǎn)過頭，靜靜地看著她：“怎么？餓了？”“沒有?！彼貋硗Φ霉P直的背脊倏地微微一蜷，唇角竟破天荒地揚出了一絲苦笑，“只是……好累。”腦袋上一暖，溫?zé)岬氖终戚p輕地揉了揉她的腦袋?！靶?，已經(jīng)沒事了?！薄班??！彼o靜閉上眼，又虛空一抓。“等等！”沈璃猛地驚醒，身上傷口猛地作痛，左手更是自肩膀一路痛到指尖，即便是她也忍不住咬牙呻吟。“王……王爺何事？”沈璃定睛一看，一名小兵正驚惶不安地望著她，她四周一張望，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營帳里的床榻上，渾身疼得像要散開一樣，不用看沈璃也知道，此時的自己必定被包得像個粽子。而腦海里紛至沓來的回憶讓她哪兒還躺得住?！胺鑫移饋怼！毙”鴶[手：“王爺不可，那個……那個說了，不能亂動的?！倍ㄊ瞧A木澆淮囊恍┞移甙嗽愕募苫洌蛄耐凡恍跡裁揮屑絳迫耍幼盼實潰骸按艘灰郟酵鋈聳捎型臣?？可又C韌齷輳磕澆兀聳迫綰?？馈被蒜覝o侍馕實么糇。鲅咀穎閫餉媾??！拔藝餼腿ソ薪矗沈璃氣得捶床?！拔矣植怀阅?！啊……痛痛……”“呵。”一聲輕笑不知從何處傳來，沈璃一驚，卻沒有見到帳內(nèi)有人，她眉頭一蹙，正欲揚聲詢問，忽見門簾一掀，墨方也是一身繃帶地踏了進來，他拄著拐杖一步一步慢慢挪到沈璃旁邊，但見沈璃睜著眼，他長舒一口氣，憋了許久才憋出一句：“王上……可好？”沈璃一愣，笑道：“墨方這話當(dāng)問問自己?！鄙蛄@一身狼狽的樣子，又感覺到自己滿身疼痛，忽而笑道：“恍然記起前些日子我還與魔君爭吵過，說那天外天的行止君沒什么了不起，不過封印了幾頭畜生，還要勞得我魔界為他看守封印?，F(xiàn)在想來，這話說得當(dāng)真該死。墟天淵中這般妖獸少說也得以千數(shù)計，將它們?nèi)糠庥∑饋?，確實是對三界有恩啊！”沈璃尚未感慨完，便見墨方扔了拐杖，倏地屈膝跪下，拼著掙開傷口的危險，俯首道：“致使王上受此重傷，墨方該死。”沈璃一怔，沉默了半晌，聲音一冷道：“照你這樣的說法推算而來，本王當(dāng)是萬死不足以彌補過錯了。那些在戰(zhàn)場上戰(zhàn)死的兄弟，皆是因為我沒有將他們保護好，連性命也讓他們丟了?！薄白匀徊荒芄滞跎?！”墨方抬頭，“能斬此妖獸皆是王上的功勞，怎還可責(zé)怪……”沈璃一聲嘆息，聲音柔和下來：“所以，起來吧。也沒人可以責(zé)怪你?！蹦窖劭粑?，他咬緊牙，在地上輕輕一磕，卻久久未抬起頭來?！巴跎喜幻鳌悄讲荒茉徸约骸！鼻逍阎畷r，得知沈璃重傷昏迷，他慌亂奔來，見她一身是血，氣息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他……墨方聲音極?。骸耙驗槭軅氖悄?，所以，我才不能原諒自己。”恍然間聽到這么一句話，沈璃倒抽一口冷氣，愣愣地盯著墨方：“墨方你……你不會……”“王上已在墨方心里……住了許久了?！弊詺车玫降谝粋€榮譽以來，她幾乎沒有像普通魔界女子一樣穿著打扮過，以前看見別的女子，她心里尚會有所感觸，但自打穿了一次繡裙被群臣以驚駭?shù)难凵翊蛄恐?，沈璃便再也沒碰過女人的那些東西。是以今日被人表白，她竟比看見厲鬼還要愕然?！啊隳皇恰救肽X髓，整個人不好了吧？”“墨方很清醒?！毕袷且研钠书_給沈璃看看一樣，墨方直道，“墨方喜歡王上，我喜歡沈璃?！鄙蛄б豢跉獗镌谛厍焕?，險些吐不出來，但見墨方一直俯身未起，沈璃眉目微沉，肅容道：“不行。”墨方抬頭看她，但見沈璃正色道：“這件事情不行。我要你肅清感情，把這些念頭連根拔起。這是軍令。”墨方又默默地頷首磕頭：“得令。”帳內(nèi)一片靜默之際，帳外忽然傳來尚北將軍慌亂的呼喊：“啊……行止神君，現(xiàn)在別進去……”“為何？”說這話時，一只修長的手指挑起門簾，門簾拉開，沈璃定睛一看，逆光之中，白衣人正扭過頭和背后的人說話，曳地長袍在灰撲撲的魔界顯得過于累贅，但正是這份累贅，讓來者多了魔界之人不會有的清高之氣。“這個……這個……”尚北將軍透過縫隙看見了營帳里跪著的墨方與躺在床上的沈璃，他無奈一嘆，“算了，沒事?！毙兄咕彶教みM營帳內(nèi)，沈璃呆呆地望著他，腦海里驀地闖進她昏迷之前看見的那道白色身影，她以為是她的幻覺，原來竟真的是“行云”?！澳恪鄙斜睂④娒M來將墨方從地上扶起，抓著他的手才感覺到他手心全是冷汗，一片冰涼。尚北將軍心里一聲輕嘆，轉(zhuǎn)而對沈璃道：“王爺，這是天外天的行止神君，特來加持墟天淵封印的。”“行止……神君？”沈璃掙扎著要坐起身，行止上前一步輕輕摁住她的肩頭?！皞跁验_?！薄澳阌袥]有去過人界？”沈璃問，“你認不認識行云？”行止給沈璃拉好被子，聲音冷淡：“不認識?！彼麑⑸蛄У氖滞髲谋桓C里拿出，輕輕扣住她的脈搏，半晌后道：“氣息平穩(wěn)了許多?！鄙蛄ъo靜地望著他，四目相對，行止淺笑道：“早聞碧蒼王驍勇善戰(zhàn)，而今一見，這一身英氣確實令人佩服。只是再好的底子也禁不起王爺如此折騰，還請王爺為了魔界，保重身體?！币环吞自捳f得如此動聽。沈璃眨眼，收斂了眸中情緒，神色沉靜下來：“有勞神君。”他不是行云。他的五官比行云多了幾分英氣，身材也比行云高大一些，這一身透骨的清冷也是行云不曾有過的。行云性子寡淡，但對人對事皆有分寸禮節(jié)，而這人，從他不請而入的行為來看，必定是常年橫行霸道慣了?！岸?，接下來我還要在此處待一段時間，千年未曾來過，不知此地有何變化，我得先將此處地形勘探清楚，方能進入墟天淵加持封印，彼時尚得勞王爺為我?guī)??！甭劊輧?nèi)三人皆是一怔，尚北將軍道：“神君若要人領(lǐng)路，軍中有熟悉周邊地形的將士可以效勞，王爺如今身受重傷，恐怕得靜養(yǎng)些時日?！薄皩④姴槐貞n心，王爺?shù)纳眢w我自會為她調(diào)理，不出三日，她便能活動自如。帶路一事對她并無妨害，多活動一下也有利身心?！蹦矫碱^一蹙：“在下愿替王爺為神君領(lǐng)路?！毙兄沟哪抗膺@才悠悠然地落在墨方身上，他定定地望了他一會兒，倏地一笑：“不，我就要她帶路。”見墨方拳頭一緊，行止唇邊的弧度更大。沈璃忙道：“如此，這三天便有勞神君了?！薄熬瓦@么定了?！弊叱錾蛄I帳，尚北將軍將墨方送去旁邊的營帳。行止獨自在軍營中散步，轉(zhuǎn)過一個營帳，忽見一個小兵正驚惶地望著他，他一琢磨，轉(zhuǎn)頭看了小兵一眼，小兵拔腿便要跑?！罢咀??！毙兄箵P聲喚住他，小兵便像被定住了一般，沒有動彈。行止走到他身邊，在他腦袋上輕輕一拍?！巴?。”小兵腦海里驀地閃過一個畫面，他進王爺營帳收拾東西，卻見白衣人在王爺床頭坐著。“好累……”“歇歇吧，”白衣人用手摸了摸王爺?shù)哪X袋，“已經(jīng)沒事了。”察覺到有人進來，白衣人轉(zhuǎn)過頭，食指放在嘴唇上，發(fā)出輕輕的“噓”聲。然后身影漸漸隱去，直至王爺醒來，大喝：“等等！”小兵一睜眼，見白衣人在他面前走過，他腦子里有些模糊的印象，卻什么也記不得了。他撓了撓頭，心感奇怪，但又說不出哪里奇怪，只有目送白衣人離去，這才想起來，自己應(yīng)該去王爺營帳里打掃了。行止拆下沈璃手臂上的精鋼夾板，在她的穴位上按了按，正治療得專心，忽聽沈璃問道：“你說千年前你在這周圍留下了四個東西做墟天淵的二重封印，但常年在這周圍巡查的將士并不知道有這幾個東西。你記得大概把它們放在什么方位了嗎？”“嗯，一個在山頂，一個在湖底，還有……”行止一邊答話，一邊放開了沈璃的手，“手臂動一動?！鄙蛄ё诖查缴瞎怨月爮男兄沟闹笓]，先彎了彎小臂，然后掄胳膊轉(zhuǎn)了幾圈，身上竟沒有哪一處地方感到疼痛，這樣的恢復(fù)速度讓她感覺驚訝，若是往常，如此重傷至少也得恢復(fù)半個月，而行止只用了三天，便真的將她治愈了?！班?，看來是沒有大問題了。”他抓住沈璃的手掌，沈璃下意識地往出一抽，行止不解地看她，沈璃這才輕咳一聲：“作甚？”行止輕笑：“威武如碧蒼王，竟還會害羞嗎？”他不客氣地抓住沈璃的手，然后十指相扣，淡淡道：“只是想檢查一下你左手的細小關(guān)節(jié)罷了。你用力握一下我的手?！鄙蛄劽偷靥а?，望了行止一眼，但見他神色如常，沈璃又垂下眼眸，然而卻半晌也沒有使勁，行止奇怪：“何處不適？”“沒……”沈璃揉了揉眉心，“只是怕一用力，把你手捏碎了。”這下倒換行止一愣，轉(zhuǎn)而笑道：“王爺盡可放心大膽地捏，碎了我自己賠就是?！边@話仿佛點醒了沈璃一般，她這才想起，坐在她面前的是天外天的行止神君，擁有不死之軀，哪兒是那個輕輕一捏就會死掉的凡人行云。盡管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這是不同的兩個人，但看著相似的面龐，還有這偶爾露出來的像極了的笑，沈璃真是太難控制自己的思緒了。心頭一惱，沈璃手掌用力?！班?，好了?！毙兄箮缀趿⒓吹溃盎謴?fù)得很好?！彼榛厥郑溃骸叭绱?，王爺收拾一下，今日下午便領(lǐng)我去四周走走吧?！薄跋挛缇腿?？”“晚上也可?！薄安?，就下午吧?！庇帧恢挥X地被他壓制了，沈璃覺得，這個行止神君當(dāng)真太難纏?！斑@附近只有軍營南方那一座高山，雖然這些年已不管什么用，但先前幾百年卻是它阻礙了瘴氣往魔界其他地方流去。今天出來得晚，有湖的地方來不及去，我們便先去山中看看吧。”沈璃拿著將士給她畫的地圖，認真地給行止指路。行止卻在她身后不停地鼓搗衣袍。沈璃按捺住脾氣，道：“神君，今日先去山里看看吧?！薄班??！毙兄棺プ⊥系氐囊聰[，指尖一動，過長的衣擺被割斷，行止隨手一扔，潔白的綢緞隨著帶瘴氣的風(fēng)慢慢飄遠，“走吧?！鄙蛄У哪抗庾冯S著那片云錦綢緞，一

時沒有轉(zhuǎn)過來。在魔界，那樣的衣料即便是魔君也穿不了，而在仙界，這樣的東西卻是別人隨手丟棄之物，沈璃轉(zhuǎn)頭，看行止一身云錦綢緞做的白袍，即便是在魔界待了幾天，也未見它有多臟。據(jù)說斬殺蝎尾狐那天她暈倒在行云身上，抹了他一身血漬，他也不過是沾水擦擦便干凈了。想著戍守邊境的將士那一身骯臟，沈璃眼眸微垂，這樣的不公平，還真是讓人如鯁在喉呢。見沈璃未動，行止奇怪，問道：“怎么了？”“沒事?！鄙蛄u頭，接著一不發(fā)地走在了前面。下午時分，山中已是霧氣氤氳，加上瘴氣常年不散，即便是白日，這里在五步開外也已經(jīng)無法視物。沈璃一邊在前面看著地圖找方向，一邊用手折斷擋路的枯枝，盡管那些枯枝在瘴氣的侵蝕下已經(jīng)脆弱得一碰就碎?！按颂庪x營地近，但是離墟天淵卻比較遠，將士不常來這個地方，對這里不大熟悉，所以地圖也只畫到了半山腰。這里瘴氣漫天，就算我們直接飛上去，也根本看不到可以落腳的地方，所以上山的路我們還得自己尋一下?！鄙蛄дf完這話，背后半天沒有人應(yīng)聲，她心感奇怪，回頭一看，背后只有朦朧霧靄，哪兒還有行止的身影。她一愣，眨巴了兩下眼睛。據(jù)說這神君來魔界的時候便找錯了路，現(xiàn)在……莫不是又走失了吧？“行止神君？”沈璃沿著來時路往回找去，“神君？”沒往回走多久，沈璃忽覺周遭空氣微微一變，氣息流動莫名變快，她又尋了幾步路，一陣清風(fēng)刮過，吹散遮眼濃霧，白衣仙人從彼方緩緩踏來，他走過的地方霧靄盡散，被瘴氣籠罩了數(shù)百年的山林似被新雨洗過，雖仍不見綠葉，但空氣卻已清新。沈璃愣愣地望著他，看那一身白衣在氣息流動之下輕輕飛揚，反射著魔界稀有的光芒，映入沈璃眼底，讓她心里那些陰暗的情緒也隨之消失無跡。這就是……上古神啊。與天生好斗善戰(zhàn)的魔族不一樣的神，不管再污濁的空氣也能滌蕩干凈……翻飛的衣袂從她身邊擦過，行止向前方走出兩步，回過頭來看她：“該走哪邊？”沈璃一眨眼，這才回過神來，剛想將手里的地圖拿起來看看，但被腳邊一個東西猛地一撞，手一滑，地圖隨風(fēng)一轉(zhuǎn)，飄下山，消失在下方的霧靄之中。沈璃欲一躍而下，卻覺腳被什么東西拖住，低頭一看，一頭頭上長了四個耳朵的小野豬咬著她的腳脖子，雖沒傷到實質(zhì)，但這一耽擱，卻讓她再也找不到那張地圖。她心頭邪火一起，彎腰提著小野豬蜷著的尾巴，狠狠在它屁股上揍了兩巴掌?！暗K事的東西！”小野豬極為狂躁地在她手上亂動。一雙猩紅的眼睛盯住沈璃，對她嘶叫。行止眉頭一皺：“它被瘴氣污染，已化為魔物，把它放下，我來將它燒了。”“沒必要?！鄙蛄直垡凰?，那頭小野豬便被她扔下山，伴著一串驚慌失措的尖叫聲，沒了蹤跡?！斑@些年魔界受瘴氣影響而化為魔物的東西多了去了，只是它們多是動物，攻擊性不強，一般百姓也能對付。”沈璃憑著記憶找到剛才走的那條路，一邊往上爬一邊道：“在這種山里活下來也不容易。就它而，也沒做出什么壞事來，就這樣殺掉它，未免太不合理。就算它以后做壞事，也要等做了之后才能罰它。”行止微怔，打量著沈璃的背影?！氨躺n王竟也有這般善良心性啊?！彼星榫w微微沉淀下來，隨著沈璃走了一段路，才道：“依我的習(xí)慣，倒是喜歡在麻煩變大之前，就將它控制住?！彼D住腳步，目光沉沉地盯住沈璃?！澳菢拥脑挕鄙蛄?cè)過頭瞥了他一眼，并沒有留意到行止眼底的情緒，她唇角一勾，笑意中透露了天生的自信與不羈，“日子不是太無聊了嗎？”行止沉默了一瞬，倏地笑道：“是挺無聊的。”越往山上走，沈璃越找不到方向，眼瞅著天快黑了，沈璃不由得有些煩躁起來。行止卻道：“有月華相顧，自是更好?！彼~的步子像在自家后院散步一樣，沈璃見他如此，也不好催促，只有和他一起慢慢在荒山上晃蕩。不知不覺走到天黑，穿過一條枯樹叢生的山路，沈璃眼前豁然一亮，頭頂?shù)脑铝劣执笥謭A，讓她驚訝得不由得微微張開了嘴，在魔界，已有多久沒看見過這樣的月色了？“山頂，爬上來了?！毙兄棺运竺孀呱锨皝?。一襲白衣映著月光，在沈璃漆黑的瞳孔里照出了清晰的輪廓。他慢慢走向前，停在一棵巨大的枯樹前。沈璃這才看見，山頂這棵大樹與別的樹不同。它雖已枯敗，但有的枝杈尖端還有樹葉在隨夜風(fēng)而舞，簌簌欲落。行止將手放在樹干上，枯樹好似發(fā)出了哭泣的聲音，樹干顫動，連大地也與它一起悲鳴。行止垂下眉眼，半是嘆息，半是安撫道：“辛苦你了?！卑坠庾运终铺幝娱_來，灌入枯樹，順著它的根系進入大地。沈璃幾乎能看見那些光華在自己腳下流過的痕跡。土地微顫，仿佛喚醒了山的神識，瘴氣被蕩盡。沈璃站在崖邊往山下一望，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下午走過的路被光芒照亮，像是一道字符，印在山體上。月光、枯樹，還有這不明字符連成一線，貫通天地，散盡霧靄與瘴氣。原來，從一開始他就計算好了啊，下午出發(fā)，在山上畫出封印字符，借著月華之力，清除山上瘴氣，喚醒封印之物。如此周全的安排，他卻沒有透露半分。這人……“碧蒼王?！毙兄购鋈辉跇湎聦λ辛苏惺?。沈璃心中帶了絲戒備走上前去，卻見他踮起腳尖，從樹上摘下一片剛長出來的新葉遞給沈璃，笑道：“魔界長出來的葉子?！鄙蛄с躲兜亟舆^，觸摸到這微微冰涼的葉面，心頭不知是何感觸，魔界的葉子，這新綠的顏色多么有生氣。真想讓魔界的小孩以后能看到這樣的葉子。她目光一柔，唇角弧度微微勾起。過于專注撫摩葉子的沈璃沒有看見，身旁男子的眼神也隨之柔和下來，望著她，無聲地彎了彎唇角?！耙渖献粫簡?？”沈璃一呆：“可以嗎？”她有些小心地指了指樹干，不大敢觸碰它?！安粫榈魡幔俊毙兄贡凰盒Γ骸八榱宋屹r就是?！彼麑⑸蛄У难粩垼瑑蓚€人坐上粗壯的樹干。月華照進樹葉還沒長密實的樹冠中，沈璃瞪大眼看著枝杈和新葉慢慢長了出來，不由得感慨：“真美妙?！彼溃骸八鼈兿裨诔??！甭?，行止順手摘了一片葉子放在唇邊，一曲悠揚的調(diào)子自他嘴里吹出。沈璃驚喜地回頭，望著行止，見他吹得那么輕松，便也將手里的葉子放在嘴邊，學(xué)他吹起來?？伤挥昧?，口中氣息將葉子猛地吹出，那片新葉如利箭一般脫手而出，徑直射進土地?！昂?！”樹上音樂一停，沈璃愣然，轉(zhuǎn)頭看他，然后眼睛瞇了起來?！吧窬闶窃诔靶ξ沂菃?？”“不，我是覺得，”行止望著夜空笑道，“今夜月色太好。”山里清新的風(fēng)吹到軍營中，破開瘴氣，讓眾將士仰頭看見了天上的明月，軍營中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嘆，有人扶著傷兵出了營帳，這一輪明月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白石壘起來的練兵臺上，墨方靜靜坐著，一雙眼睛盯著那印了字符的山，神色沉靜。“給。”一壺酒驀地扔進他懷里，尚北將軍翻身躍上練兵臺，在墨方旁邊坐下，“傷者不宜飲酒，所以給你兌了點水，哈哈?！蹦侥弥茐鼗瘟嘶?。“我不喝酒。誤事?！薄昂炔缓榷寄弥??！鄙斜睂④娧鲱^灌了一口酒，轉(zhuǎn)頭看了墨方一眼，“你可是還覺得行止神君欺負了小王爺？”墨方不答話，尚北笑道：“那神君脾氣著實奇怪，不過，你看看，感受一下那方清凈的氣息。今日去的若不是王爺，即便換作你我，只怕也早被那樣的清凈之氣凈化得腿都軟了吧?！蹦近c頭，他豈會想不通這個道理，即便當(dāng)時想不明白，現(xiàn)在看了這輪明月，感受到了這徐徐清風(fēng)，心里也明白了行止神君的考量。但墨方在意的并不是這個，而是……“呃，不過說來，這月亮都出來這么久了，正事也該忙完了吧。神君和小王爺怎么還不回來？”墨方握緊酒壺，沉默地拔開塞子，喝了一口悶酒，有了第一口，緊接著便有了第二口、第三口，直到臉頰升起紅暈，尚北將軍覺得差不多了，他嘿嘿一笑，眼珠轉(zhuǎn)了又轉(zhuǎn)，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說話要委婉，但一開口卻是一句直愣愣的：“你到底喜歡小王爺什么地方?。俊绷T，他便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而此時微醺的墨方卻只愣愣地望著明月，似自自語地呢喃著：“什么地方？沒什么地方不喜歡。”尚北將軍聞一怔，撓了撓頭：“這可真是糟糕?！碧炜罩幸坏腊坠膺m時劃過。落在主營那邊，墨方忙起身走去，繞過營帳，但見行止將一片樹葉從沈璃頭上拿下，沈璃不客氣地從他手里將葉子搶過，道：“改日我定吹出聲音給你聽聽?！毙兄挂恍Γ骸办o候佳音?！彼D(zhuǎn)身離去。沈璃也不留戀，轉(zhuǎn)身欲進帳，但轉(zhuǎn)身的一瞬，眼角余光瞥見了一旁的墨方，沈璃腳步一頓，揚聲喚道：“墨方?！蹦矫寄恳淮?，走過去，沈璃卻靜了一會兒，道：“我此次出來魔君并不知曉，不如你先回王都，將此間事稟報魔君，順便也早點回去養(yǎng)傷。”是……支他走的意思嗎？墨方單膝跪下，頷首領(lǐng)命：“是。”沈璃張了張嘴，本來嗅到他身帶酒氣，想囑咐他，受傷不宜飲酒，但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她還是什么都不要對他說比較好吧。她一轉(zhuǎn)頭，回了營帳。只留墨方在那處跪著，許久也沒有起來。翌日，沈璃在軍營陣地外目送墨方一行人離開，她心中嘆息，這千百年來好不容易碰見一個喜歡自己，還有膽量來表白的，只是碰見的時機不對啊。她若是喜歡一個人，定要將所有都給那個人才是。以后會變成怎樣沈璃不知道，但她現(xiàn)在心里還裝著行云，盡管行云已經(jīng)不在了，她也沒法去喜歡別人，因為那樣，既對不住自己先前那番心意，又對不住別人現(xiàn)在這番情誼。而且……沈璃額頭一痛，無奈嘆息。不是還有個拂容君嘛。沈璃仰望澄凈許多的天空，心頭不由得輕快了一些，今天再帶著行止神君去另一個封印的地方，這里的空氣就會變得更好，將士的心情也會跟著好起來吧。她唇角一勾，倚著籬笆抱起了手，覺得自己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么期待去做一件事了?？芍钡鹊饺丈先?，行止才踏著慵懶的步子緩緩而來。沈璃按捺住脾氣，道：“神君可知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行止并不接她的話，反而輕聲問道：“葉子吹響了嗎？”沈璃臉色一僵，想到昨晚被自己吹得炸開了的綠葉，她輕咳一聲，道：“先辦正事。昨日你說了兩個封印的地方，山頂我們已經(jīng)去過了，今日便去湖底吧。這附近只有西面才有湖，昨日山頂?shù)膬艋炎屢曇扒逦嗽S多，咱們駕云過去便是?！薄班拧！苯袢者@一路倒是來得順暢，只是到了湖邊，沈璃不由得皺了眉頭。這湖水常年吸納瘴氣，已變得混濁不堪，與其稱湖水，不如叫泥潭。行止像沒看見這水骯臟的模樣，轉(zhuǎn)頭道：“我們下去吧?！鄙蛄б汇叮等坏靥а弁骸跋氯?？”她立即搖頭：“不了，將士平日里巡查也沒下去過。沒有下面的地圖，我也找不到路，幫不了你，神君自行下去就是，我在岸上等著。”行止笑問沈璃：“王爺可會鳧水？”沈璃天生與水犯沖，與水相關(guān)的法術(shù)她一概不會，鳧水自然也是不會的，行云院里那么小個池塘都差點將她淹死，更別提這一湖什么都看不見的泥水了。沈璃不大習(xí)慣將弱點暴露在人前，但此時也只好扶額承認：“不會?！薄氨芩g(shù)呢？”“不會?！毙兄裹c頭，沈璃乖乖地往后退了一步，卻聽行止道：“如此，我牽著你便是。”“咦？”沈璃怔然，“等等……”哪兒還等她拒絕，行止不過手指一掐，沈璃眼前便一片黑暗，但她卻能聽見耳邊“咕嚕?！泵八莸穆曇?。知道自己

現(xiàn)在在水里，沈璃心頭一緊，掌心傳來另一個人的體溫，此時什么依傍也沒有的沈璃只好緊緊握住行止的手，她憋著氣，渾身僵硬?！安挥眠@么緊張?！毙兄沟穆曇魪那懊?zhèn)鱽?，“和在地面上一樣呼吸就好。我的避水術(shù)還不至于被你吹破。”沈璃聞，嘗試著吸了一口氣，察覺當(dāng)真沒有水灌進嘴里，她這才松了一口氣，放心地呼吸起來。然而消除緊張之后，沈璃心頭升騰起的卻是遏制不住的怒火。“你真是蠻不講理！”“松手的話避水術(shù)就沒用了?！甭?，即便心頭還有邪火，沈璃也乖乖地將行止的手緊緊握住，嘴里還不滿地喝道：“這下面一片漆黑，你拖我下水有何用？讓我上去！”“因為一個人走會害怕。”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從前面丟過來，噎得沈璃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她哽了好半天才腹誹道：老人家一個人在天外天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這天上天下什么風(fēng)浪您沒見過！湖水還會讓您害怕嗎！您逗我玩呢！但想起昨日山上那道字符，沈璃心道，這人必定是心里早有計劃，拖她下水必有原因。她就此揣了個心眼，接下來的一路走得無比戒備。但直至行止停住腳步，輕聲說：“到了?！边@一路來什么也沒發(fā)生。沈璃心里正奇怪，忽見前方亮光一閃，她定睛一看，一個形狀奇怪的石像正閃著透藍的光，而行止的手掌放在石像的頂端。他輕輕閉著眼，口中念叨著沈璃聽不懂的咒文，四周的水皆在顫動震蕩。忽然間，那石像上掉落了一片塵埃，露出里面透明的晶狀體，晶瑩的光閃得沈璃眼睛微微刺痛。緊接著，掉落的塵埃越發(fā)多了起來，整個石像徹底蛻變成了一根堅固的冰柱！隨著行止力量的注入，沈璃覺得周遭的水溫慢慢變得寒冷起來，而冰柱之中似有水在攪動，忽然之間，水流沖破冰柱頂端，徑直往上沖向湖面。清澈透亮的水從柱子里面不斷涌出。讓漆黑黏稠的湖水逐漸變得干凈透亮起來。沈璃仰頭，望著頭頂逐漸透過湖水照進湖底的陽光，心里難得一片恬靜澄澈。這不斷涌出的新泉像是澆在了她的心上，洗滌了所有猜忌和戒備?！耙院蠛飼恤~吧？”“自然?！彼仡^看行止：“不是還有兩個封印嗎？在哪里？趕快找到它們吧?！薄傲硗鈨蓚€封印，更不用著急了?！毙兄馆p輕拍了拍冰柱，像是安撫，他牽著沈璃轉(zhuǎn)身往回走，“一個就在軍營之中練兵臺下的土地里，一會兒回去你讓將士避讓一下，便可加持封?。涣硗庖粋€便是牽引著墟天淵的精鋼鎖鏈了，那鏈條就在墟天淵前?！痹瓉恚加浀眠@些東西在什么地方……沈璃一琢磨，呢喃道：“山頂?shù)氖悄荆椎氖撬?，營地中是土，墟天淵前是金。五行有其四?！彼櫭迹骸斑€有火呢？五行不齊，那么大的二重封印可加持不了。”行止一笑：“待處理好另外兩個，我自會尋有‘火’的地方而去。王爺無須憂心，行止既然來了，便會還這邊境一個清凈?！毙兄罐D(zhuǎn)身欲走，不料衣服后擺卻被冰柱鉤住，他下意識地松了沈璃的手去拉扯衣服，待回過頭來，看見沈璃正挑眉望著她自己的手心，繼而眼神一轉(zhuǎn)，神色微妙地打量他。行止一愣，搖頭笑道：“暴露了?！彼疽詾樯蛄в值脤λ活D呵斥，哪承想一抬頭，卻對上沈璃愣然的目光。行止微微收斂了唇邊的弧度，一邊往前走，一邊道：“回去吧?！币佬兄顾Ｏ碌膬蓚€封印，其中一個在營地中練兵臺下的土地里，是鎮(zhèn)地獸的石像，她讓營中將士皆退避至營外三里地處，自己也欲離開時，行止卻招手讓她留下：“加持這個封印有些費時，而且不得中斷，你在旁邊給我護法，別讓人來打擾我?！薄皩⑹慷纪说饺锏赝饬耍€有誰敢來打擾你……”沈璃張了張嘴，這話卻咽到了肚子里。她沉默地在一旁站著，靜靜看著行止將手放在鎮(zhèn)地獸的腦袋上，與之前兩個封印一樣，光華頓起，腳下土地顫動，而這次沈璃卻沒有注意周遭的變化，只盯著行止的側(cè)臉打量，漆黑的眼睛里不知沉淀了什么情緒。干燥如沙漠的土地漸漸濕潤，有小草自各個營帳的角落慢慢長出，漸漸地，四周空氣變得潔凈，然而與之前兩次不同的是，沈璃并未感覺心中輕快多少，反而有種快被這清凈之氣抽空力氣的感覺。只是這感覺只出現(xiàn)了一瞬，沈璃也并未在意。待行止施術(shù)完畢，她淡淡收回目光，轉(zhuǎn)身往前走。“去墟天淵吧，待此事處理完畢，我也該回朝領(lǐng)罪了。”行止望著她淡然離去的背影，目光微凝。沈璃并未真正到過墟天淵前，上次斬殺妖獸的地方離墟天淵也還有一段距離。所以，當(dāng)沈璃仰頭看見延伸至天際的巨大黑色縫隙時，不由得愣了神。濃郁的黑色瘴氣自縫隙中不斷涌出，然而三個封印已被重新喚醒，壓制了外溢的瘴氣，使其在涌出之后極快地消失。但即便如此，這里的瘴氣仍舊讓靠近的人心中沉悶，可想而知，在封印被喚醒之前，這里的情況有多惡劣。墟天淵與依靠自然力量鑄就的雪祭殿不同，墟天淵乃是從這個世界撕裂出來的另一個空間，是由她身旁這人，以一己之力撕出來的巨大囚籠，里面囚禁的是比蝎尾狐要強大數(shù)倍乃至數(shù)百倍的妖獸怪物。沈璃目光微沉，稍稍一轉(zhuǎn)，見身旁的人一步踏上前來。瘴氣刮成的風(fēng)撥亂他的衣袍與發(fā)絲，但卻亂不了他眉宇間的堅定與淡然。真的是……一模一樣。沈璃倏地失神，但見行止仰望天際的臉上，眉頭微微一蹙。沈璃敏感地問道：“怎么了？”“沒事，只是此處比我預(yù)想中要糟糕一點?！毙兄股锨皟刹?，右手往前一探，五指慢慢收緊，“不過也無妨。”他話音一落，只聽“唰”的一聲，一道光亮自土地中躥出，猛地鉆進行止的掌心。沈璃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條布滿銹跡的鎖鏈，那鏈條一端被行止握住，另一端卻還連在土地之中，行止口中念動咒文，手腕輕輕一動，鎖鏈上銹跡盡褪，鏈條緊繃，沈璃聽見自地底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巨大的黑色縫隙兩邊也有鏈條轉(zhuǎn)動，瘴氣流出受阻，沒了瘴氣阻礙視線，沈璃這才看見那縫隙其實不過兩尺來寬，且在鎖鏈的拉動之下慢慢變窄。忽然之間，墟天淵之中傳來一聲極為刺耳的嘶吼。沈璃心頭一緊，手一探，紅纓銀槍霎時出現(xiàn)在手中，她一心戒備，卻聽行止不慌不忙道：“別急，它們出不來?！痹捯粑绰洌锩嬗謧鱽砹舜似鸨朔乃唤新?，伴隨著巨大的撞擊聲，震動墟天淵的縫隙，令大地震顫不斷。沈璃幾乎感覺到了其中泄漏出來的洶涌殺氣，夾雜著被囚禁千年的仇恨，欲要沖出來將行止殺而后快。沈璃眉頭緊皺，緊握紅纓銀槍的手用力到泛白，忽然，行止手中鎖鏈一抖，妖獸嘶吼的聲音中好似夾雜了一個人聲，先是極小，模模糊糊讓人聽不清楚，待行止口中吟誦咒文，鎖鏈周遭閃耀起極為刺目的白光，墟天淵中傳來的顫動也越發(fā)劇烈。沈璃的心跳不由自主地跟隨著那顫動加快，而那個人聲像是破開封印沖了出來，在她耳邊嘶叫著：“吾必弒神！吾必弒神！”其聲凄厲亂人心弦，似一道魔音，鉆進沈璃的耳朵里，不停地在她腦海里回響，使她頭痛欲裂，即便沈璃再逞強，此時也不由得一手扶住額頭。她閉上眼，待再一睜開時，瞳孔中泛出一片猩紅，心底好似被人撩起了洶涌的殺氣，欲尋一處戰(zhàn)場痛痛快快地廝殺一場，渴望鮮血來沖刷心頭的騷動……行止的白衣翻飛，他一眼也沒往身后看，只面不改色地吟誦完最后一句咒文，將鎖鏈一松，攜著熾白光芒的鎖鏈被拉扯著縮進土地。緊接著，縫隙兩旁的鎖鏈上光芒一盛，里面妖獸的嘶吼近乎尖叫，卻在這最吵鬧之時戛然而止！與此同時，一道清明之氣也倏地闖進沈璃體內(nèi)，其力蠻橫，不似先前那幾道封印一般使人如沐春風(fēng)，而是徑直在沈璃胸口一沉，撞掉她方才莫名涌起的嗜殺之意。逼得沈璃硬生生吐出一口黑血，血落入地，竟如沸水一般升騰出一股白氣，消失不見。清風(fēng)一過，萬籟俱寂。巨大的縫隙也合得只有兩指寬，天空澄澈，若是不留意，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這便是封印數(shù)千妖獸的墟天淵。沈璃愣然：“這是……”行止從衣袖中掏出一張白巾遞給沈璃：“污穢之氣。”沈璃怔愣地接過白巾，握在手里，看了好一會兒才放在唇邊，擦干了自己嘴角的血漬。她抬眼看行止，卻見他已行至墟天淵前，探手輕撫縫隙旁的鎖鏈。“你先前與蝎尾狐爭斗，被其吞入腹，身染瘴氣，因你本是魔族中人，所以極易被瘴氣侵蝕。我重塑封印之時也可清除你體內(nèi)瘴氣。”“所以，非要我?guī)凡豢蓡?？”沈璃恍然，她定定地望著行止，目光一沉，“只為如此？”“嗯，只為如此?！鄙蛄С聊?。行止回過頭來望著沈璃，聲音輕淺道：“屬火的封印在墟天淵中，王爺體內(nèi)瘴毒已除，不用再跟著我進去。自可回營地整頓軍隊，待此次事畢，我自會回天界。至此，不用再勞煩王爺了?！憋L(fēng)在兩人之間橫過，吹掉了沈璃手中的白巾。她直勾勾地盯著行止，抱拳，聲音淡漠而疏離：“多謝神君此次幫助魔界?！绷T，發(fā)絲在空中甩出了漂亮的弧度，她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離去。因為沒回頭，所以她不知道行止目送她走了多遠。是夜，明月朗朗，沈璃在營帳中收拾了一番，正準備躺下，忽見簾外有人在來回踱步，她揚聲喚道：“進來?！蓖饷嫒擞耙活D，終是掀簾進帳，尚北將軍看見沈璃，心里想著要委婉，但話語還是脫口而出：“小王爺，你就這樣把行止神君放走啦？”沈璃淡淡看了他一眼：“神君要走，又豈是我能攔得住的?！薄鞍パ?！”尚北將軍悔得跺腳，“早知如此，我早該和神君說說的！”“怎么？”沈璃一聲冷嘲，“不過幾天時間，你竟是看上了行止神君不成？”話一出口，沈璃被自己駭?shù)靡徽?，尚北將軍也跟著一怔，而后撓頭道：“小王爺說話倒越發(fā)令人驚異了。尚北豈敢有那份心思啊。不過是覺得如今王都也倍受瘴氣困擾，若能請得神君去王都走一遭，即便是不施法除瘴氣，也能讓王都干凈些時日啊?！彼麚u頭嘆氣：“我本還想帶媳婦瞅瞅月亮的。”沈璃默然。待尚北將軍走后，沈璃忽然睡意全無。她獨自走出營帳，在軍營里逛了幾圈，明天，自王都來的將士要班師回朝，眾人皆舍不得這清風(fēng)明月，大都在營帳外坐著，或閑聊，或飲酒，暢想魔界若處處有此景該多好。沈璃只靜靜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心里琢磨著行止應(yīng)該已經(jīng)離開魔界了吧。走出軍營，她仰頭望著明月，不知是怎么想的，心中一個沖動竟直奔墟天淵而去。此處氣息已干凈了許多。若不是兩排鏈條在黑夜中發(fā)著微弱的光亮，沈璃幾乎都要看不見那條細窄縫隙。行止已經(jīng)走了吧。伸手觸碰上那條鎖鏈，沈璃覺得她約莫是有了什么毛病，明知無人，卻還巴巴地跑了過來。她自嘲一笑，剛欲抽手離去，縫隙里飄出來的風(fēng)晃動了她的發(fā)絲。沈璃一怔，鼻尖嗅到了奇怪的氣息。她眉頭一皺，抬頭望向縫隙中的黑暗處，又是一陣風(fēng)自里面吹來。這氣息……很熟悉。沈璃正凝神回憶，忽然之間，一只眼睛出現(xiàn)在縫隙之中，沈璃一驚，身子欲往后退，但腳踝卻像被抓住了一樣，任她如何掙扎也逃脫不了。那只眼睛里流露出極為濃烈的情緒，似高興，似瘋狂。沈璃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是極為豐富的，除去初始那一瞬的驚訝，她立即穩(wěn)住心神，掌心光華一過，銀槍映著月光在她手里一轉(zhuǎn)，毫不猶豫地朝縫隙中的眼睛扎去。可出人意料的是，沈璃這一槍扎去卻并未落到實處，反而像扎進了沼澤地里，待她要將槍拔出，卻覺得里面有股大力緊緊拽住了銀槍。沈璃咬牙，正欲動用法力，可腳下拖拽的力度忽然加大，沒容沈璃呼喚一聲，便將她整個人拖了進去。微風(fēng)拂過，墟天淵的縫隙外，什么也沒留下。(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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