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上所述,我想問大師,你心中的佛,你口中的慈悲,它所關(guān)切、所要普度的,究竟是這無情天地間的鷹鳥蟲葉?”
“還是那會因鞭笞而痛楚、因饑餓而呻吟、因壓迫而絕望、因不公而憤怒的——人?”
見貢布眼中隱有所悟,陳策微微一笑,當(dāng)頭一棒就敲了下去,“佛學(xué),從來就不是解釋這天地萬物運轉(zhuǎn)規(guī)律的最終答案!”
“它解釋不了為何星辰運轉(zhuǎn),解釋不了為何四季更迭,更解釋不了鷹為何生來就要食鳥!”
“佛祖悟道樹下,所悟者,乃是人心之苦!是人世之悲!他所欲解脫的,是有情眾生在人類社會中所承受的種種煎熬!”
陳策的聲音陡然拔高,極具穿透力,“故而,善惡之說,只存在于人類社會!”
“只關(guān)乎人心!”
“人類之所以區(qū)別于鷹鳥蟲葉,就在于我們建立了秩序,形成了共識,劃定了底線?!?
“人之所以為人,不僅因智慧,更因我們懂得互助、懂得協(xié)作、懂得約束自身的獸性,懂得尊重他人的生存與尊嚴(yán)?!?
“這懂得,這約束,這尊重,便是我們共同約定的‘善’?!?
“而肆意踐踏他人生命尊嚴(yán)、貪婪攫取他人勞動成果、以神佛之名行奴役壓迫之實,這,便是我們共同唾棄的‘惡’?!?
“佛學(xué),作為一種引人向善的哲學(xué),有其智慧所在?!?
“但將佛學(xué)當(dāng)成解決一切紛爭、評判一切是非曲直的唯一圭臬,甚至用它來模糊人類社會賴以維系的基本善惡界限~”
陳策頓了頓,語氣斬釘截鐵:
“是大錯特錯!”
他直視著瞳孔震顫的貢布,“人心復(fù)雜如淵,絕非僅靠誦經(jīng)禮佛就能輕易導(dǎo)向純善!”
“若無明確底線,若無強力約束,若無對惡行的必然懲戒,對善舉的切實褒揚,那人性中的貪婪自私便會如野草般瘋長!”
“屆時,所謂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會成為惡人逃避懲罰的護身符!”
“所謂的‘業(yè)報輪回’,只會成為麻痹奴隸忍受今生苦難的精神毒藥!這與雍仲妖僧的偽佛之道,又有何本質(zhì)區(qū)別?”
“因此,”陳策鋒芒畢露,“我不認(rèn)同大師的觀念!破舊立新,需要雷霆手段!”
“需要斬斷鎖鏈的鋼刀!需要摧毀那禁錮人心的枷鎖!”
“摧毀之后,更需要建立新的秩序!而這新的秩序,光靠慈悲的感化遠(yuǎn)遠(yuǎn)不夠!”
“必須靠清晰、明確、公正且具有強制力的律法兜底!”
“律法,便是善惡的底線!”
“它告訴所有人:何為可為,何為不可為!”
“奴役他人、掠奪財富、濫施酷刑——此為大惡,觸之必懲!勤勞耕作、互助友愛、遵守契約——此為大善,當(dāng)受褒揚與保護!”
“律法之前,僧奴無別,眾生平等!這才是對‘眾生平等’最根本、最現(xiàn)實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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