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徐謙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怒笑,而是一種近乎愉悅的輕笑,獵人終于看見獵物踏入陷阱。
他抬起眼,掃過-->>云璃,掃過刀兒,掃過帳內(nèi)每一寸陰影。
“既然有人想讓我背黑鍋……”他緩緩站起身,披風(fēng)垂落,如一面即將升起的戰(zhàn)旗。
“那就——”徐謙沉默良久,忽而抬手,指尖在那片燒焦的密信殘角上輕輕一彈。
帳內(nèi)眾人屏息,連火盆中最后一縷火星都似乎凝固。
刀兒握刀的手心滲出冷汗,云璃眸光微凝,只覺那笑聲背后,是萬丈深淵緩緩張口。
“把這封‘密令’抄十份。”徐謙緩緩起身,披風(fēng)垂落,壓住案角尚未熄滅的燭火,火光在他眼底跳動,像燒盡一切虛偽的業(yè)火
“貼遍流民營,每一口鍋灶旁,每一頂破棚下,都要有人讀得懂?!?
眾人一怔。
小刀脫口而出:“大人,這……這不是坐實了咱們要屠戮士紳?若激起豪強合圍,潁州剛穩(wěn)的根基——”
“我就是要他們合圍。”徐謙打斷他,“有人想讓我背黑鍋?好啊。那我就把鍋坐實——但只殺該殺之人。”
他轉(zhuǎn)身,目光掃過云璃:“調(diào)出三年來欺壓流民的案卷,從潁州、亳州、歸德三地篩出七戶首惡——強占良田、逼死人命、縱奴行兇、私設(shè)牢獄,樁樁有據(jù),條條帶血。名單給我,午時三刻,枯骨碑前,斬首示眾?!?
云璃眸光一震,低聲道:“你要立威?”
“我要立規(guī)。”
徐謙冷笑,“洪字旗不是流寇,也不是義軍。我們是新朝的影子,是亂世的刀。刀不出鞘則已,出鞘——必見血封喉。”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頭懸三日,榜文昭告天下:此為‘開國七祭’。祭的是被踩進(jìn)泥里的百姓命,祭的是被權(quán)貴當(dāng)草芥的公道?!?
小刀喉頭滾動,終于忍不住問:“可……若百姓說我們也是暴徒呢?”
徐謙沒有立刻回答。
他踱步至帳口,掀開簾子。
天邊已泛魚肚白,營地里炊煙漸起,孩童啼哭,老嫗咳嗽,一群衣衫襤褸的流民正圍著一口破鍋分粥,有人爭搶,有人默然。
他望著那一切,忽然道:“暴徒殺人,是為了取樂。我們殺人,是為了立約。”
風(fēng)穿帳而過,吹得他衣袍獵獵。
“區(qū)別,就在這兒?!?
當(dāng)夜,月隱云后,營地邊緣的破廟殘垣中,慧凈提著藥箱,緩步走向地牢。
洛晚娘被囚于一間廢棄柴房,雙手反綁,肩頭傷口潰爛,卻仍睜著血紅的眼,死死盯著門口。
“孩子,讓我為你上藥?!被蹆糨p聲說,掀開布巾,露出藥膏。
話音未落,洛晚娘猛然暴起,一把掐住老尼喉嚨,力氣大得不像病體,嘶聲低語:“你護(hù)著他……是因為他答應(yīng)讓你重建觀音庵?可你知道他燒了多少廟?多少尼姑被賣進(jìn)窯子?你口中的佛,早被他踩在腳底當(dāng)墊腳石!”
慧凈臉色發(fā)白,掙扎掙脫,手中藥箱翻倒,藥瓶碎裂一地。
她扶著墻,喘息著,眼中淚光閃動,卻未怒,只喃喃:“阿彌陀佛……執(zhí)念深重,難渡啊……”
她轉(zhuǎn)身離去,回自己草廬焚香禱告,香火未燃盡,忽聽遠(yuǎn)處傳來沉悶鼓聲——三通,急促,如戰(zhàn)前號角。
她抬眼望去,焦土臺方向火光沖天。
徐謙竟命人在廢墟上搭起高臺,名曰“審判臺”。
七名士紳五花大綁,跪于臺下,皆是地方豪強,平日作威作福,此刻面如死灰。
流民聞訊聚集,黑壓壓一片,鴉雀無聲。
火光中,徐謙立于高臺,黑袍獵獵,手持一卷黃紙,朗聲道:
“今日不為復(fù)仇,只為立約——洪字旗下,不容欺民之徒!”
刀兒持刀立于臺側(cè),掃過人群,忽然一凝——人群后方,一道紅影悄然退去,赤足踏在灰燼上,鈴音輕動,一聲,便斷于風(fēng)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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