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下,他凝視那-->>簪,許久不動。
風過,帶來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
他眉梢微動,未抬頭,只低聲自語:“她若在……”
……
夜深如墨,風卷殘灰。
慧凈提著一盞素紙燈籠,緩緩穿過軍營。
她年過五旬,青衣素面,手中捧著一方舊帕,邊角繡著半枝褪色的梅花——那是徐謙亡妻徐清清生前貼身之物,十年前隨她入土,如今卻從墳中掘出,沾著泥土與夜露。
她停在主帥帳前,刀兒橫刀攔路,眼神銳利如狼。
“我只說一句?!被蹆袈曇羯硢?,“就走?!?
帳簾掀開一線,徐謙背對火光而坐,指間仍摩挲著那支青玉簪,尾端裂痕映著火星。
慧凈走入,將帕子輕輕置于案上。
“少爺,殺戮已重,何不暫歇?”她低聲道,“她若在,必不忍見你如此。”
帳內(nèi)寂靜,唯有火苗噼啪炸響。
良久,徐謙輕笑一聲,沒看她,只將玉簪收入懷中,動作溫柔得近乎虔誠。
“她若在……”他緩緩抬頭,眸光如鋒破霧
“也會讓我活下去?!?
他起身踱至帳口,掀簾望天。
星河橫亙,冷光傾瀉,照在枯骨碑上,宛如千軍萬馬列陣待發(fā)。
“這世道,不是你踩別人,就是被踩進泥里?!?
他聲音帶著復雜,“我演太平,是因為亂世不給好人活路。可你問我有沒有變?有——我早就不信善有善報了?!?
慧凈閉目,手中佛珠輕捻,聲帶悲憫:“可您正變成他們——那些踩著尸骨上位的權(quán)閹佞臣。”
徐謙忽然笑了,笑意森寒,帶著三分譏誚、七分自厭。
“所以我才需要瘋子。”他轉(zhuǎn)頭看她,目光如炬
“比如洛晚娘,執(zhí)念成魔,恨我入骨,卻仍愿為我做鬼。比如柳鶯兒,赤足踏血,銀鈴響處,人頭落地,她笑得比哭還艷;”
他頓了頓,指尖輕叩心口,“還有我——最瘋的那個。”
慧凈渾身一震,再開口時,已是哽咽:“阿彌陀佛……施主,執(zhí)念太深,終將焚身。”
“那就焚吧。”徐謙淡淡道,“灰燼里再生的東西,才不怕火?!?
她終是無,只將燈籠留在帳外,踽踽而去,背影佝僂如秋葉飄零。
帳內(nèi),燭火一晃。
云璃悄然而至,手中一卷密報,墨跡未干。
“京營已設(shè)‘剿匪總督府’,劉瑾親信李崇南下,很快后抵潁州?!彼Z速極快
“另,沈玉川殘部蠢動,勾結(jié)江南士紳,欲以‘清君側(cè)’為名,舉兵西進。”
徐謙聽著,竟笑了。
他拿起密報,看也不看,隨手投入火盆。
火舌騰起,吞噬文字。
“李崇來了更好?!?
他冷笑,“當年他在我府前跪著遞履,如今竟敢打著‘剿匪’旗號來殺我?讓他親眼看看——什么叫‘洪字旗’。”
他猛地起身,披上玄鐵戰(zhàn)甲,肩甲上刻著一個“洪”字,刀鑿斧刻,深不見底。
“傳令各營:整軍三日,糧秣齊備,傷者歸營,死者記名。”
他聲音陡然凌厲,“我要親自‘迎’他。”
云璃眸光微閃:“您要打正面?”
“打?!彼浇菗P起,陰損中透著狂意
“而且要打得天下皆知——朝廷剿‘匪’,剿出了一個能斬總督的統(tǒng)帥?!?
帳外,刀兒執(zhí)刀佇立,寒風割面,忽覺風中有物掠過。
一枚銅錢。
紅銹斑駁,邊緣磨得發(fā)亮,正面鑄“洪”字,背面刻“閑”——民間稱其為“洪閑錢”,傳說得之者可平安。
它隨風飛旋,最終輕輕落在枯骨碑頂,穩(wěn)穩(wěn)當當,如一枚將出鞘的令箭,指向南方。
刀兒仰頭望著,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他知道——血戰(zhàn),又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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