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民府稅臺,三錢銀子擺在木案上,映著寡婦李氏顫抖的雙手。
銅錢邊緣泛著冷光,如劊子手的刀口。
她膝下六歲的孩子死死攥著她破舊的裙角,哭聲早已嘶啞,卻不敢大聲——在這座吃人的城里,連眼淚都是罪。
周文遠(yuǎn)端坐高臺,面白無須,折扇輕搖,嘴角掛著一絲溫文爾雅的笑:“朝廷稅令如山,少一文,鞭十下。”聲音不高,卻釘進(jìn)每個人的耳膜。
衙役獰笑著揚(yáng)起皮鞭,第一鞭落下,李氏悶哼一聲,跪著沒倒。
第二鞭,肩頭綻出血花。
第三鞭,孩子撲上去抱她腿,被一腳踹開,撞在稅臺石階上,額角頓時流血。
“娘——!”
沒人敢動。
黑壓壓的百姓擠在稅臺前,眼眶通紅,拳頭捏得發(fā)白,卻沒人敢上前一步。
他們知道,上前的下場只會是下一具橫尸街頭的尸體。
三十鞭,整整三十鞭。
李氏倒在血泊中,嘴角溢血,瞳孔散開,手還死死抓著那三枚銅錢。
她沒求饒,也沒罵,只是在最后一刻,望向她的孩子。
而那孩子爬起來,臉上混著淚與血,踉蹌著往后退,退到稅臺后崖邊。
風(fēng)卷起他襤褸的衣角,他回頭望了一眼人群——那一眼,像是在問:你們?yōu)槭裁床痪人?
然后,縱身躍下。
霧氣吞沒了那小小的身影,連哭聲都來不及留下。
人群死寂。
就在這死寂中,一聲脆響突兀炸開
“咔?!?
徐謙站在人群后方,手中粗瓷茶杯被捏得粉碎。
他沒動,也沒說話,只是盯著周文遠(yuǎn)那張依舊掛著笑意的臉,眼神卻像刀子,一寸寸剮過去。
“你清的是稅,”他低語,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聽見,
“吃的是人血?!?
意識里浮現(xiàn)一行血字:
預(yù)判成功:觀音廟佛肚藏稅銀暗賬,三日后稅監(jiān)焚賬滅跡。
國運(yùn)值+25,冷卻期縮短至一日半。
反噬預(yù)警:頭痛欲裂,持續(xù)兩刻。
他閉了閉眼,眉心突突跳動。
但他嘴角卻緩緩揚(yáng)起,帶著幾分近乎病態(tài)的愉悅。
“這賬,我來算?!?
當(dāng)夜,黑風(fēng)寨工造司密室。
油燈昏黃,墻上影子搖曳如鬼魅。
徐謙攤開安民府地形圖,指尖點向城西一處破廟:“觀音廟,香火斷了十年,可佛像金身昨夜剛翻新——狗啃了骨頭,還得擦嘴,不是?”
他抬頭,看向窗臺。
紅衣赤足,銀鈴輕響。
柳鶯兒蹲在窗沿,如一只隨時準(zhǔn)備撲殺的夜貓,赤足踩在木框上,腳踝纖細(xì)蒼白,鈴鐺在風(fēng)中輕顫。
她歪頭看著徐謙,唇角勾起一抹妖冶的笑:“徐爺,又要我偷香竊玉?”
“不殺人?!毙熘t將一冊仿制賬本遞過去,墨跡未干,“只換賬。原冊藏在哪,你偷看,照抄,再換回來。記住——要讓他自己去取。”
柳鶯兒接過賬本,指尖輕輕撫過紙面,忽然笑出聲:“若他不取呢?”
“那就讓他夢見佛在哭。”
徐謙瞇眼,目光幽深,“你懂的?!?
她不答,只是輕笑一聲,銀鈴微響,身影一閃,已躍出窗外,紅影消散在夜色中。
片刻后,稅監(jiān)宅外,一名親兵捂著喉嚨倒地,喉間一道細(xì)如發(fā)絲的血線,緩緩裂開。
血未噴,人已死。
檐下只余半片血跡,和一聲極輕的鈴響。
三日后,觀音廟前人頭攢動。
流民圍聚,手持枯枝破碗,眼中燃著壓抑已久的怒火。
他們不是來拜佛的——佛早就不靈了。
他們是來討命的。
就在這時,小豆子從街角慌慌張張跑來,險些撞上周文遠(yuǎn)的儀仗。
“哎喲!欽差大人!”小豆子驚叫,撲通跪地,
“小的……小的剛才在廟后撿柴,看見……看見有人往佛像肚子里塞東西!像是……像是通匪的密信!”
周文遠(yuǎn)臉色微變,手中折扇一頓。
“胡亂語!廟中豈容藏匿奸物?來人,開廟搜查!”
百姓嘩然,紛紛跟入廟中。
徐謙帶著羅屠,阿禾“恰巧”路過,拱手行禮,聲音清朗:“欽差大人明察,百姓激憤,不如親啟佛像,以證清白?”
周文遠(yuǎn)額頭沁出冷汗。
昨夜他夢中,佛首滴血,口中喃喃:“賬在腹中……賬在腹中……”
驚醒后翻查密室,原冊竟真不見了!
他翻箱倒柜,最后在佛肚夾層中摸出鐵匣,嚇得魂飛魄散,連夜藏回,怎會……怎會-->>有人知道?!
他咬牙,強(qiáng)作鎮(zhèn)定:“好!開佛像,以正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