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校尉府正堂,凌川步履從容,徑直于主位落座。
他深知語壓君子,衣冠鎮(zhèn)小人的道理。
面對秦福元這般背倚權(quán)貴、心懷叵測之徒,若不能在氣勢上先聲奪人,想讓其吐露實(shí)情,無異于癡人說夢。
沈兩位少年靜立其后。
沈七歲依舊是那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斜倚著從不離身的劍匣,仿佛周遭一切皆與己無關(guān);一禪則低眉垂目,單掌豎于胸前,指尖一顆顆捻動著烏木佛珠,唇齒微動,默誦經(jīng)文。
凌川端坐不語,只悠然品著杯中清茶,任由沉默在廳堂中蔓延、發(fā)酵。
秦福元終究按捺不住,率先開口,語氣恭敬中帶著試探:“不知將軍大駕光臨,有何吩咐?”
“本將為此行,是為秦簡遺孤而來!”凌川撂下茶盞,目光如炬,開門見山。
秦福元聞,面色雖竭力維持平靜,但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逝的驚惶,如何能逃過凌川銳利的眼睛。
“沿途走來,本將見各處張貼海捕文書,及秦簡遺孀吳氏卷走撫恤銀兩,棄子潛逃。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凌川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緊鎖秦福元,不容他有絲毫閃避。
“確…確有此事!”秦福元輕嘆一聲,臉上適時堆起憤懣之色,“秦簡將軍英勇蓋世,不曾想?yún)s遇人不淑,他尸骨未寒,那吳氏竟做出如此人神共憤之舉!屬下實(shí)在不忍忠良之后流落街頭,忍饑挨餓,故而將其接入府中暫為照料。原打算待其情緒稍穩(wěn),便擇日送往神都,面圣復(fù)旨!”
凌川不動聲色,微微頷首:“秦校尉有此仁心,實(shí)乃難得!秦簡既是我北系軍將領(lǐng),他的事便是整個北系軍的事。本將此番正欲奉旨返京,恰好可攜秦羽同行,護(hù)送他前往神都,也好了卻秦簡在天之靈一樁心事!”
秦福元眼中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慌亂,雖瞬間被他以干笑掩飾過去,卻未能盡消痕跡:“將軍過譽(yù)了,卑職雖身處并州腹地,亦不敢忘軍中同袍之誼,豈能坐視忠良之后蒙難而無動于衷?”
隨即,他話鋒一轉(zhuǎn),面露難色,“只是……秦羽那孩子,接連遭逢喪父之痛、生母拋棄,近來性情變得極為孤僻,沉默寡。卑職本意是想讓他在此靜養(yǎng)些時日,待心緒平復(fù)再行上路,以免……以免屆時御前失儀,沖撞了天顏!”
“秦校尉多慮了!”凌川語氣依舊平穩(wěn),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秦簡蒙陛下追封武毅將軍,其子秦羽亦蒙圣恩,特賜大理寺寺承之職。陛下仁德,體恤邊關(guān)將士勞苦,更對秦簡壯烈殉國之舉贊譽(yù)有加,期許厚賞猶恐不及,又豈會因一孩童些許失態(tài)而降罪?”
“將軍所極是!是屬下思慮不周,失了!”秦福元連忙躬身,額角似有細(xì)微汗珠。
便在此時,凌川將手中茶盞輕輕置于案上,發(fā)出清脆一響,淡淡道:“既如此,便有勞秦校尉,將孩子帶過來吧!”
秦福元目光微閃,旋即點(diǎn)頭:“是,將軍稍候,屬下這便去將人帶來!”
目送秦福元轉(zhuǎn)身離去,凌川嘴角勾起一抹轉(zhuǎn)瞬即逝的冷笑,倒要看看,這秦福元究竟要在他面前,演出怎樣一出好戲。
身后的沈七歲與一禪和尚交換了一個眼神,皆是一副看戲的姿態(tài)。
不多時,一個年約十歲出頭,長得白白胖胖的的男孩被引至堂前,一同帶來的,還有那道圣旨。
秦福元在一旁介紹道:“秦羽,快來見過凌將軍,他乃你父親的軍中同袍,特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