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不知道沈凡跟他親爹有什么仇,什么怨。但他在這兒肯定是多余,最好是讓他們內(nèi)部解決一下。
他打算緩慢且不引人注意的撤退,剛挪一步,沈凡他爸突然坐了起來,程澈定住,沒敢動。
沈建毅指著沈凡吼著:“你出去!出去!”
一聲比一聲大,哭腔里帶著撕心裂肺。
沈凡好像想說什么,又咽下去了,轉(zhuǎn)過身往門口走。
程澈跟了上去:“你留下來陪叔叔,我去買。”
他走到門口急忙提上鞋。
“買什么?”沈凡站在他身后,聲音里充滿疑惑。
“買解酒藥…啊?!背坛簲[著要開門的姿勢,回頭看著沈凡。
沈凡站在臥室門口,臉上一半沾著陽光,一半浸在陰影里,看不清是什么樣的表情,程澈突然感覺心猛然跳了一下,總覺得這是恐怖電影的開頭。
太陰沉了。
“不用買,”沈凡走到門口,把鞋架上的鞋拿下來,“他就是讓我出去?!?
他讓我出去。
那我就出去。
確實沒毛病。
但程澈還是有點震驚的看著沈凡,好像眼前這個人回到了第一次跟他見面的時候的狀態(tài),那種不通人情的感覺。
但…程澈往屋里看了一眼,但這好歹是親爹啊。
“我看你爸喝挺多的,喝多的人都不清醒,胃也不能好受,你還是…”程澈越說越?jīng)]底氣,聲音越說越小。
因為這時候沈凡要是說一句干你屁事,他連回擊的余地都沒有。
而且程澈覺得沈凡臉上好像就寫著“干你屁事”似的。
他說著說著沒了動靜,屋里頭傳來一聲嘔吐的聲音。
聽聲音,估計吐了不少,也不知道吐床上還是地上了。隨即就是一陣痛苦的哼叫。
程澈一愣,轉(zhuǎn)身想進屋幫忙看看,一把被沈凡拉住了。
“走了?!鄙蚍布毷莸氖种缚墼谒觳采?,力氣不小,是在告訴程澈,別管。
程澈被他拉著下了樓,還是頻頻回頭。
“我覺得挺危險的,萬一嗆著了怎么辦?!背坛河滞鶚巧峡戳艘谎?。
“你的憂患意識很重。”沈凡笑了一下,步伐輕松的走出樓門。
程澈愣了下。
剛才,沈凡居然笑了…笑了?!
此刻他爸在樓上不知道醉成什么樣呢,不知道會不會被嘔吐物嗆死,不知道會不會翻身摔在地上呢。
他在這笑?
“你…去哪?”程澈站在沈凡身后喊。
“散步,”沈凡抻腰,看了看天,沖他擺手,“走了?!?
“哦?!背坛簯?yīng)了一聲,上步并肩跟沈凡走著。
“你跟著我干什么?”沈凡轉(zhuǎn)過頭看著他。
“我陪你溜達一會兒?!背坛河悬c不好意思地說。
“陪我?”沈凡有點意外,“為什么?”
“…我怕你不安全?!背坛赫f。
“是我爸喝多了,又不是我喝多了,”沈凡說,“你把課調(diào)到了七點,沒事情要做嗎?”
“沒事兒?!背坛焊纱嗟幕卮?,他唯一的事兒就是回家?guī)退銕Ш⒆?,眼下這事兒看起來更重要一些。
“你沒事起那么早?”沈凡皺眉。
“我就是沒事兒才給自己找點事兒做的,”程澈理直氣壯,“而且,我感覺你不高興…”
實際上,程澈想說,我感覺你不大對勁。
是的,據(jù)程澈有限的閱歷來看,他認為那些越是假裝輕快的,估計內(nèi)心越是沉重,沒錯,眼前沈凡這種故作輕松,其實或許是一種偏執(zhí)陰暗倔強性格導致的。
被他爸這么一激,沈凡那恍惚樣,搞不好就不是暈馬路中間,不希望被人救了那么簡單了。
程澈都怕他一會兒主動趴馬路上,等車來。
“我沒不高興?!鄙蚍残α?,越看越覺得程澈像那熱心的居委會大媽。
大媽還是一張負心薄幸臉。
這反差太逗了。
程澈沒吱聲,表情挺嚴肅的跟著他。
沿著路的樹木綠蔭下走,陽光打在程澈白色t恤上斑斑駁駁的,程澈就那么靜默無聲的跟在沈凡身后,看著沈凡的后腦勺。
突然沈凡腳步一頓,回過頭問:“你是不是我姑雇來的?”
“雇來?”程澈一臉蒙圈,“雇來什么?”
“算了,”沈凡搖了搖頭,“沒什么?!?
沈凡的瞎溜達是沒有路線的,他從c大后面繞了一圈,又走進了旁邊的公園。
這天變臉變得比沈凡變得快,兩人看了沒多久的湖水,天開始刮風,從水里吹上來一股腥臭味。
可能是要下雨了,前幾分鐘還聽公園大爺拉二胡呢,這會兒都收攤回家了。
程澈和沈凡起身往公園南
門走,剛好途徑一處相親角。
相親陣也都散得七七八八,但地上介紹的牌子落了一地,風一起,全往沈凡身上招呼,沾上還下不來,直接扎在他胸前的紗布上。
“你這胳膊怎么弄的?”程澈看他一只手費勁,順手幫他把那破紙拿下來,問的是胳膊,眼睛卻漂了一眼沈凡脖頸那兒。
那塊疤看著明顯和胳膊是一套的,而且從脖頸延伸到后背,估計面積不小。
“車禍?!鄙蚍哺杏X頭上也吹了不少紙屑,拍了拍頭,對于程澈的問題只簡單的答了倆字。
程澈“哦”了一聲。
車禍也分種類,行人和車,車和車。
行人和車的,應(yīng)該不是這么個傷勢,行人一般傷的是腿和頭。
如果是車和車的,看情況應(yīng)該是原先在車里,然后甩了出去,在地上搓了挺遠。
程澈皺了下眉,沒再多問。
他低頭展開那張紙,上面標注某人的學歷,工作,年薪,以及對對方的要求。
這幾乎是公園相親角自我介紹的必須要求。
就跟菜市場買菜似的,這對象也能貨比三家了。
“要求對方有房有車,三十歲以下,工作穩(wěn)定,”程澈讀著紙片上的內(nèi)容,不禁皺眉,“這么看,我這輩子應(yīng)該都娶不起媳婦兒了。”
“你不是原地出道嗎?”沈凡看了一眼,“能娶上?!?
“那看臉多沒意思啊?!背坛赫f。
“什么有意思?”沈凡問。
“靈魂的交流?!背坛荷畛恋卣f。
“擺在靈魂面前的東西太多了,”沈凡說,“誰透視眼嗎?一眼就能看得穿?!?
“那就慢慢看,”程澈說,他掃到一個相親卡片,指著說,“哎,你看看這個――沒有要求,快樂生活。括號,可以倒插門,括號完了?!?
再一看落款年齡,已經(jīng)67了。
“瞧瞧大爺這覺悟。”程澈說。
“不談好條件會浪費很多時間,這種就像大海撈針,過程漫長坎坷且結(jié)果不見得正確,他沒要求,但也沒擺出自己的條件,恐怕也不樂觀。”沈凡慢悠悠地說。
“條件,時間和結(jié)果,”程澈皺著眉,“這他媽是尋找愛情,不是數(shù)學求解。”
“愛情?”沈凡又笑了。
“對!”程澈斜他一眼。
相親角到南門就結(jié)束了,程澈從沈凡那逛了一肚子氣出來,感覺跟這老細狗三觀不和。